景原與老道廢了好大勁才從府城裏逃出來,也不敢再在山南西道待了,改道向東,打算穿過江左道直接去江寧府。
這大金國,果然是要完了。
天佑二年四月初二十九,芒種。
一路顛沛流離的老道與景原終於來到了江左道最西端的同安府,總算是離開了黃州這個是非之地。
但是更大的問題此時降臨到了老道與景原的頭上。
老道病了。
一般來說,修士是不會生病的。
修士的身體機能無比強大,且日常修煉時法力或多或少地會融入肌體,令修士擁有了極其強大的抗病能力。
一個剛剛煉出法力的小修士都不太可能生病,更何況老道乃是金丹修士,和萬毒不侵都差不多了。
修士生病,唯有一個可能。
這個修士已經快走到生命的盡頭,身體機能已經在逐漸崩潰,曾經萬毒不侵的身軀已經不存在了。
景原已經忘記他有多少次偷偷地在門外抹眼淚,曾經那個可以背著他在沽陽衛的大街上到處亂逛的師父,領著他去學堂上學的師父,與他一同坑了三個金丹修士的師父,現在卻躺在病床上不住地咳嗽,連站都站不起來了。
“師父您……好些了嗎?”
“好些了。”
景原與一位郎中一左一右架著老道,幫他躺會病床上。
“沒曾想,我也有要人扶著才能去解手的一天啊。”
老道虛弱地苦笑著。
都言修士死前方朽,結果他離死還遠著呢,就已經生活不能自理了。
“師父莫要抱怨了。”
景原一發力抱起老道,將他側放在病床上,接著從郎中手裏結果一碗湯藥,一點一點地喂進了老道口中。
“徒兒自從知曉師父金丹破碎的那一天起便有了準備,隻不過師父,我們該怎麼去江寧府啊。”
“等為師病好了……咳咳,等病好了,咱們雇車去。”
“師父您……受得住顛簸嗎?”
“受不住也得受啊。”
老道好不容易喝完了湯藥,艱難地撐起身子倚靠在牆上,道:“若是半路生了病,又恰好碰在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你說怎麼辦?”
“但是師父,雇車的話半途生病也是一樣的啊。”
“咱們一個縣城跟著一個縣城地走不就沒事了嗎。”
“是,師父。”
“郎中怎麼說?”
“郎中說師父您身體還好,但是……“
“但是什麼啊。”
“郎中說,您……怕是活不過今年了。”
景原低著聲音說道,似乎在怕老道聽見一般。
“一年?”
老道淡淡地笑著抹了把臉,道:“徒兒你知道法力有一個很特殊的性質莫?”
“什麼性質?徒兒靜聽。”
“將法力灌進什麼玩意裏麵,那玩意便會立刻變得堅不可摧,且還會千年不腐。”
“這……徒兒早就知道了,不知……”
法力具有非常怪異的特性,它和什麼東西相合,什麼東西就會立刻變得堅固異常,即便隻是一根朽木,修士也可以用這根朽木捅穿鐵板,如兩年前師徒倆剛剛出發時碰到的那一幫子土匪,便是被老道用灌注了法力的土坷垃輕鬆擊殺。
土塊、朽木之類都能變得無比堅硬,更別說晶石之類能夠儲存大量法力的東西了。就算是最普通的晶石,也比金剛石堅硬十倍、百倍。在晶石麵前,金剛石和一團爛泥也沒什麼區別。
至於法力可以保鮮……景原倒也知道,他與老道去醇親王府殺人的時候,便見到過一條被法力“保鮮”了百多年的蛇屍。
“我諸夏先祖認為,法力能夠令被其灌入的東西保持原樣不變,修士屍身難以腐朽亦是因為法力緣故。”
“所以師父您打算……”
“待得師父恢複,師父便散去這身功力,莫說一年,再活二十年也是小事。”
“但是師父您這樣的話,不就不能動用法力了嗎?”
“癡徒,為師的金丹依舊是巔峰金丹,保留金丹核心便是。”
師父不用死了。
景原的臉色漸漸變得明亮起來,雖然師父這一身法力會損失大半,但是江左道壓根沒有成氣候的法門,單單他一人,便足以在一路上保證安全了。
“那師父,以後徒兒不是比您還厲害了啊。”
“要是你還沒為師厲害,為師豈不是白教你了?”
老道吃力地抬起手,用力揉了揉景原的頭發。
“等為師恢複,咱們接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