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 長夜已至盡頭, 但是籠罩著軍事基地的涼涼霧氣還未散去。
時敘昨晚算是一夜好眠, 倒是景淵翻來覆去, 睡不安穩。
時敘早早起了床, 他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遍自己今日要攜帶的戰鬥裝具, 確定每一把槍都是稱手的, 每一個彈匣都是完好的,每一把刀都能削鐵如泥。之後,時敘照著原樣, 又將所有武器放回包裏,他心道:“一定不能出任何差錯。”
洗漱完畢之後,時敘坐在床邊, 換蟲族軍隊的戰鬥服裝。那是一件長袖T恤配上灰色的短款外套, 還有一條寬鬆肥大的軍褲,這一套軍服的設計並沒有刻意展現軍人的英武氣質, 作為實戰的行頭, 它能夠最大限度地方便士兵們的活動, 這就足夠了。至於那些令人眼花繚亂的效果, 還是留給軍禮服和常服去表現吧。
時敘在軍服的最裏麵穿上了一件隔熱服。盡管隔熱服十分貼身, 但這種麵料的延展性極好, 不會影響士兵們戰鬥時的靈活性。時敘對著鏡子,盯著軍服胸前佩戴的小小名牌,他按住上麵的別針, 打算將自己的名牌取下來。
這是規矩, 屬於敢死隊的規矩。蟲族的軍人均會在軍服上別著名牌,但敢死隊是特殊的,敢死隊員不用名牌,以彰顯從容赴死的犧牲精神——“自我加入敢死隊的那天起,已將自己視為烈士,我甘願為帝國犧牲,為戰友犧牲。艱難險阻,絕不後退,火山湯海,誓死向前!”。
時敘摘下名牌的動作進行到一半,邊上卻忽然伸出一隻手,壓住他的手背,攔下了他的動作。時敘感覺到那隻手傳遞過來的溫度,很暖。時敘看著出現在鏡子裏的景淵,微笑著說:“別鬧。”
“雄主,”景淵把下巴擱在時敘的肩膀上,勸說道,“您不能去。”
“然而,你我都很明白,我必須去。”時敘抱了抱此時顯得特別柔軟的雌蟲,“我會回來的,你要相信我。”
其他的事情,無論真假,景淵都會毫不猶豫地相信時敘,唯獨這件事,不行。時敘根本不清楚自己將要麵對什麼。他要帶著未經測試的武器,奔赴生死難料的戰場,一旦祁宣製造的武器不起作用,所有敢死隊員皆隻能遭受白金人的無情斬殺,他們連用來還擊的武器都沒有。
光是想想敢死隊失敗的可能性,景淵便覺得心慌,他知道自己無法承受那樣殘忍的結局。他不能失去時敘,他做不到眼睜睜地看著時敘去冒險,去到那樣非生即死的險境。
景淵掙開時敘的懷抱,他後退一步,正色道:“時敘上尉,你不能成為敢死隊的一員,你不能參與這次的任務。”
“你說什麼?”時敘看著一臉嚴肅的景淵,終於意識到自己的雌君並不是在對他撒嬌,而是認真地準備阻止他執行敢死隊的任務,“我抽中了簽子,我已經是敢死隊的成員了,我必須完成自己的任務。”
“我不會讓你去的。”景淵笑了一下,他注視著時敘,仿佛在看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
時敘被景淵唇邊的笑意激起了些許怒意,他冷冷道:“你無權這樣做。”
景淵眉梢一挑,笑道:“時敘上尉,你不要忘了,除去雌君這一身份,我還是康伊的最高指揮官。事實上,我不僅可以不準你參與敢死隊的任務,還可以直接將你送回蟲族主星,徹底剝奪你參與康伊戰役的機會。”
“景淵,對我來說,你是我的雌君,這一身份優先於其他。倘若你還想保有雌君的身份,那就不要再這樣和我說話。”時敘瞪著景淵,提高了聲調,可是景淵身為高級軍官,自然釋放的強勢氣場足以將時敘完完全全地壓製住了。
“在戰場之上,雌蟲是受到保護的。”景淵的笑容未變,他滿不在乎地說,“您想要免去我的雌君之位,恐怕還得等到康伊的戰爭全部結束,誰知道那要多久?說不定,過一會兒,您自己就能想通了,我是為您好。”
景淵從來沒有用過這樣的態度對時敘講話,時敘看著麵前顯出上位者姿態的景淵,終於切實地感覺到,自己和景淵之間相差巨大的軍銜等級。在生活之中,景淵是他的雌君,處處要聽他的話,但到了這裏,景淵是他的長官,作為下級,他必須聽從景淵的命令。
“你舉行了抽簽儀式,但是,你現在又想改變最終的結果,那你為何不直接自己選出一支敢死隊呢?反正你是最高指揮官,我們都得聽你的。”時敘道,“景淵,如果你是在擔心我一去不回,那壓根沒有必要,你為什麼隻想著失敗,而不想想我們能成功完成任務呢?”
景淵有些無奈地搖頭道:“我該說您什麼好,天真?您以為有那麼容易嗎?生死不過一瞬,戰爭之中,死亡比吃飯喝水更簡單!戰場上容不下弱者,您或許不算很弱,但真的沒有那麼強。”
時敘向來最討厭別人把他和弱者掛鉤,換做別人說這話,他大約是不會計較的。時敘一直認為這是很多人對雄蟲的偏見,他知道這種偏見根深蒂固,一時改變不了,而他能做的,就是竭盡所能證明自己。但是,聽見這話從景淵的嘴裏說出來,時敘不免難以置信地看向景淵,他的臉上浮出訝異與氣憤互相交織的複雜情緒,他抿緊了雙唇,覺得自己受到了羞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