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回去的時候,被老師罰站了兩節課——那是她第一次逃課。她歉意地看了看朋友,朋友笑了笑,拉住了她的手,這讓她感到很溫暖。
站在那裏,低著頭,想著關於他的事情。
在這個國家的最北方的省,一個不知名的小城,他大她三歲,沒有照片,出版了兩本書。她隻了解了這麼多。還有,他的簡介有一句話:除了寫字,一無是處。
這是怎樣卑微而驕傲的嘲諷,她笑。
朋友說她變得像著魔一樣,整天圍繞著關於他的話題叨咕著,她眨了眨眼說有麼,朋友說怎麼沒有,你的臉都紅了。
她擰了朋友一下,然後捂著臉說哪有,朋友說沒臉紅你捂著臉做什麼。
她大叫,瘋了一樣地撲向朋友,撕扯了起來。
朋友一邊掙紮一邊說你太沒良心了,好東西不給你了!
她停下,說什麼好東西呀。
朋友從身後變出了一本雜誌,在她麵前搖了搖說,喏,他的文章。
給我!
不給。
快給我!
叫姐姐,叫姐姐我就給你……
依舊是他那熟悉的味道,像是相識了一萬年一樣。她看了一遍又一遍,臉上帶著笑。她立刻在筆記本上撕下一頁,給那雜誌寫信,索要他的地址。
兩個月後,她收到了編輯的回信。她又拉著朋友買了好看的信紙給他寫了一封長長的信,信的內容她不太記得了,似乎很傻,然後又拉著朋友買了一張帶著江南味道的斷橋荷花的郵票貼在了信封上,郵寄了出去。
再然後就是漫長的等待,等待了多久,她也不記得了。
看吧,她總是這麼笨。
3
穿白裙子的老師還在朗誦著課文,當她念到“在無邊的曠野上,在凜冽的天宇下,閃閃地旋轉升騰著的是雨的精魂”時,她突然驚了一下。
“是的,那是孤獨的雪,是死掉的雨,是雨的精魂。”
她似乎隱約地,看到了雪,紛紛揚揚地下著。轉頭看向窗外,淅淅瀝瀝的雨像是從來沒停止過。
她歎了一口氣,低下頭,小心地撕開了信封。
紅格子的稿紙,黑色的鋼筆字。他的筆跡沒有她想象中的飄逸,字很瘦,幹巴巴地向右傾斜著,錯落有致。左上角寫的不是她的名字,是“江南”,他說,你是江南的姑娘,我就叫你江南。
她笑笑。
他在信裏寫他的生活,說他那裏很熱,太陽炙烤著土地,連帶著心也快幹了。他說他的高二像這北方夏日的白晝一樣冗長和乏味。他說他的單車已經很破舊了,陪伴了他好多年了,鏈子總掉。
她把信撫平,放在桌麵,趴在桌子上認真地讀著,讀著每一個標點,每一處筆畫的力度。信裏的他的文字與他印成鉛字的文字不同,沒有了那深沉的內斂,相反地,是那樣輕盈隨意,信馬由韁。他寫信的時候一定很快樂,她想。
看到有趣處,她噗哧一下笑出了聲來。穿白裙子的老師瞪了她一眼,她不笑了。
回頭看朋友,朋友居然在自己的座位上看著她意味深長地笑,於是,她瞪了朋友一眼。
右傾的幹瘦的文字,他寫字的時候一定很扭曲地趴在桌子上,那豈不是很打攪他的同桌呢。想到這兒,她索性把胳膊狠狠地向左傾斜,霸占了桌子的很大一塊地方,同桌白了她一眼,拿著語文書,屁股向外挪了挪。
她很得意。
下課時,朋友一把摟過她的脖子說,作家給你回信啦?
不告訴你。
不告訴我我也知道,咱倆都認識這麼多年了,你心裏那點花花腸子我怎麼會不知道,瞧你上課時笑得一臉花癡樣。把作家的信也借我觀賞觀賞唄,讓我也沾染點——那話你是怎麼說的來著,對了——帶著北方風雪般的文學氣息。
你怎麼這麼貧啊,不給你看!
你這條白眼狼,要不是我把那雜誌給你你能給作家寫上信麼,你怎麼過河拆橋呢,太沒良心了。
你不給我我也能找到他。你把信給我弄壞了怎麼辦呢,我還要等他火了以後我拿去賣錢呢。
呦,還賣錢,你舍得麼你。
不用你管,這是他給我寫的信,有本事你也讓他給你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