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那些照片,與她的信,一起塞進信封,封好,寄到北方。
那是一個少女最懵懂的心思,她是江南的女子,這些心思就如這江南一樣溫婉,朦朧得連她自己都摸不清,也道不明。
朋友問她說,你是不是喜歡上他了。
她紅了臉,支支吾吾地說我也不知道。
是呀,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給他寫的信裏,字裏行間,盡是或濃或淡的情意,但這些情意,與愛情無關——似乎又有關。
究竟什麼是愛情,連她自己也不懂。她隻知道,他很好,看見他的字,她就很快樂。
她總是喋喋不休地講著他,講他新寫的文字,講他寫給她的信。
朋友總是不耐煩地說知道啦知道啦,你都講了幾百遍了,你那麼喜歡他,幹脆坐火車去找他好了。
找他?
她感覺,她的心裏似乎被一道細微的電流刺了一下。
他又來信了。在信裏,他說,等他攢夠了錢,他就坐著火車來江南,住上一段時間。
8
他一直固執地認為,他的生命裏,隻有文字,文字是他的全部,是他所有精神的寄托。
他有時也會煩悶,在靈感幹涸的時候,看著筆,發呆,腦子裏空空一片。長時間的寫作是一種疲倦,不比劇烈運動,那是一種從裏到外的疲勞,昏昏欲睡。
他總是會緬懷,緬懷自己的過去,並沒有他寫的那樣壓抑與灰暗。他也會幻想,幻想著未來,未來的自己會是什麼樣子。
算來,這一年,是他提起筆的第五個年頭。
五年了,他依舊那個樣子,並不為許多人知曉。他也有許多讀者,也有一定的名氣,但他覺得不夠,那還不是他想要的。但究竟怎麼才算火,幾十萬甚至幾百萬的銷量,還是各大媒體爭相報道?他也不知道。
他總是告訴自己,這樣追逐名利是不對的,可是還忍不住地去想。
他收到她的照片,一張張的,是江南如畫的風景。他把那些照片貼在牆上,漸漸地,拚湊成了一幅詩一樣的畫。他抱著臂膀,站在床邊盯著那些江南看,看得入神。
有時,他覺得,在想著江南的時候,他的心會變得很安詳。
想到這,他笑了,搖了搖頭。
這一年,他高二了。
家裏為他的學業而焦灼——有時連他自己也為此煩惱,前途未卜,想來總是不踏實的。父親說,寫字終究算不上是個正經的行當。這話並非貶低,連他也知道,靠寫字吃飯,遲早是要餓死的。
可又有什麼辦法呢?
文字於他而言,已經不單純的是一種喜好了。常年累月的筆耕,文字已成為了他生命的一部分,甚至是習慣。然而文字對他來說也是唯一的慰藉,真的,除了寫字,他再找不出任何他能做好的事情。
他恨自己是多麼的無能。
在他的心裏,她是個美好的女孩。她的每一封信,都能帶給他一瞬間的安慰與感動。長時間的通信,她也不再單純地是他的一個讀者,更多的,她成為了他的知己。他喜歡給她寫信,對她傾訴所有的不快與壓抑以及他對江南的所有眷戀與向往。漸漸地,她成了他心中的一個意象,江南的意象。她不僅是他生命裏的慰藉,更是他夢中的江南。
他已分不清江南究竟是人名還是地名,總之他是個簡單的人,認準了一樣東西就怎樣都無法再回頭。
他要賺錢,努力地賺錢,然後到江南去——他夢裏的江南。
9
他的文字伴隨著她走過了那段青春,他就是她青春的全部。
很快地,初中的生活結束了,留給她的,是抽屜裏來自北方的厚厚的一遝信。
上了高中,她與朋友分開,九年的情感就這麼被一紙通知書活活地撕裂,她居然哭得眼睛都紅了。朋友笑著安慰她說,我們不還在一個城市麼,想我就給我打電話呀,到我家去玩。可她還是哭。
朋友是她生活的全部——她隻有這一個最好的朋友。
從今以後,她的生命中,就隻剩下了他。
高中的生活緊張而忙碌,還好,他們的通信未斷。他上了大學,在當地的一所普通大學讀中文,他用印有他所在大學的信封給她寫信,說他也隻能學中文了,遂了他的心願,隻是沒能考到江南,他很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