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出了新書。那天是荷花開得最美的時候,她收到了帶有他簽名的新書,用特快專遞郵來的,扉頁上寫了好多話。同學們都很羨慕她,圍著她說你真幸福,有作家給你寄書。
她靦腆地笑著,緋紅了臉。
他給她寫信,說新書的銷量還不錯,但還是不盡如人意,他要繼續努力。她就拿著他的書向同學四處宣傳,慫恿他們也買。
這年的冬天,江南居然下起了雪,這是她一次親眼見到雪。雪花很小,在天空中旋轉著飛舞,落在臉上,涼涼的。隻是雪落在地上就瞬間化掉,堆積不起來。
但她依然興奮得像個孩子一樣,在漫天飛舞的雪花中又蹦又跳。
她隱約覺得,自己仿佛與他拉近了許多。
那天,她終於鼓起了勇氣,寫信給他說,等高考完,我就坐著火車去北方找你。
他回信說,好的,我帶你看高高的煙囪。
她笑了,她又想起了那年夏天他寫給她的信,他說等他攢夠了錢,一定要來江南。
隻是,他去江南找夢,而她是去北方找人。
她覺得,她對他的感情,正一天天地變濃,幾乎成了她生命的全部,一絲一刻都不能分開。如果說她是魚,那麼他一定就是水,沒了他,她會窒息而死。
這些細微,她從未對任何人講起過,甚至包括朋友。
她仍和朋友走得很近,隻是不經常在一起了。她們之間的話似乎變少了,沒有初中時那麼多永遠也說不完的話。她偶爾也會對朋友講起他,講他的狀況,一點一滴,朋友總是聽了笑笑,不多說什麼。
她覺得,朋友似乎一下子長大了,成熟了許多。
那麼自己呢,也長大了麼?
她不知道,隻是自己的頭發已經長到了脖頸,紮成辮子,走路的時候甩來甩去,搔得脖子癢癢的。
10
後來,她上了高三,那時她的頭發,已經長到了後背。
她收起了這麼多年來他所有的信,居然比高三的卷子還要厚。她給他寫了最後一封信,含著眼淚,長長的連她自己都忘記了有多少頁。她說她高三了,要以學業為重,不能再給他寫信了,讓他一定要保重。
就這樣,她將所有有關他的記憶——她的青春,一齊鎖進了匣子裏。
那時的江南,正值最繁華的時候,煙雨樓台,景色如畫。
她隻記得她寫給他的話,高考完後,就坐著火車去北方找他,到那個他筆下蒼涼的小城去,呼吸有他存在的空氣,走過他踩過的柏油路,該是多麼的真實。
那一夜,她笑著入睡,夢裏,她夢見了雪,紛紛揚揚。
11
如火的夏天,她尖叫著從考場出來,撲向早已守候在外麵的老爸老媽,她解脫了,終於解脫了。
沒有參加同學們的聚會,她匆匆忙忙地跑向火車站,就像五年前她抱著他的書一樣,拿著那張粉色的印有他所在城市名字的車票,一路飛奔回家。
簡單收拾好行囊,推開門時,她看見了朋友。
她一把摟住了她,對她說,我要去找他了,我終於要去找他了!
朋友拍拍她的背,說一定要穿得漂亮些啊,給他一個驚豔的美,迷死他。
她笑,笑得像朵盛開的荷花。
朋友送她去車站,一路上,都挽著她的手。
火車上,她興奮得坐起來又躺下,躺下又坐起來,心跳似乎從未平穩過。
因為,她知道,她離他,越來越近。
穿過山川,穿過平原,穿過長江與黃河,一路向北,奔向他。
她沒有告訴他,她要給他一個驚喜。
幾天幾夜的輾轉,火車徐徐地進了站。是的,就是這裏,他的城市,空氣裏到處都是他的味道。
她隨著車站擁擠的人流走出,站到喧鬧的街上,街上的車輛如梭,迷亂了她的眼。她掏出手機,給他發短信:我已經到了你這裏,你來車站接我。
可是短信還未發出,一陣急促的振動傳來。
是他的短信。
他說,此時他已踏上了南下的火車,等著他,如水的江南。
他們就這樣彼此錯過。
在車站嘈雜的人群中,他們有過一次相遇,就那麼一瞬間的擦肩而過,一瞬間的回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