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明眼裏的愕然消失了,又恢複了他往常習慣的純真的笑。世界在他的眼裏是美妙的。老人的眼裏,有多少故事?
戴明輕輕的扶著老人坐在了身旁。老人的臉也露出了和戴明如出一轍的純真的笑。
不久,他渾濁的眼永遠的閉上了,老臉上一片寧祥。
……
“流浪漢殺人啦!流浪漢殺人啦!”
……
戴明沒有後悔,沒有後悔今日選擇不到垃圾桶裏掏食,沒有後悔畫了兩個碗乞討,沒有後悔在老人離世後,沒有選擇離開。
“人贓並獲,錢在他碗裏,雖然那是畫出來的,但也不能證明他的精神有問題。”警察說。
另一個警察說:“老人的親屬很傷心,這流浪漢沒有道理不被法律製裁。”
第三個警察說:“老人全身沒有被傷害的痕跡,屍檢報告證明他是自然死亡……”
“無所謂了,流浪漢會影響市容,老人的家人也給了你不少錢吧?那保險費……”
“嘿嘿,無所謂了,少不了你的那份。那就死刑吧,這種好吃懶做到做乞丐的人關著也是浪費這世上的糧食。”
“你的心不會不安吧?”
“不會。世上誰無死?命運早已全都安排好了。”
……
戴明在牢房的這幾天過的感覺還算不錯。不用去垃圾桶裏掏食,就有人一日三餐都送飯來給自己治肚餓。他開始思想自己怎麼沒有早發現坐牢其實有時候比流浪還美好的?
老人死前的寧詳麵龐在戴明的腦中閃過多次。他開始正視、思想死亡。死亡是一件很有趣的事件呢,他在牢中這麼忽然認為。一個活著的會動的生命忽然不動了。然後一直睡覺,睡到身體爛了,臉上也不會有痛苦的表情。這種境界很高,死亡的人的境界都很高。高到沒邊了。
有一隻螞蟻爬到了戴明的眼前。戴明有點懷疑眼前的這隻螞蟻是當日施舍了一粒米飯給自己塞牙縫的那隻。所以戴明盯著那隻螞蟻看了很久,還對螞蟻笑,想表示自己的友好。那隻螞蟻可能真的是那日施舍了一粒米飯給戴明塞牙縫的那隻。它仰著頭一直看著戴明的笑臉。
“我們還能看多久?我們的眼對著我們的眼。”戴明俯身趴地,對著螞蟻說,他感覺鼻子一酸,忽然想流淚。他的眼遵從了他的思想,造出了一滴淚,那滴淚水劃過他黝黑的臉龐,滴落在螞蟻跟前。螞蟻的眼離開了戴明的眼,看向了那滴被塵埃包圍著的淚水,然後再一次的抬起了它的頭,最後一次,看了戴明一眼。它慢慢的,慢慢的,爬向了那滴被塵埃包圍著的淚水,鑽身進去了。
這一切,都是命運。戴明認為。他不想害怕,害怕死亡來找他。為什麼要害怕?不要。風吹葉,馬吃草,都是命運。誰又能害怕得過誰?
那一日到了,他仰著頭,看著蔚藍的天,麵上露著快樂。
秋季的風總帶股蕭索的味道,刮在戴明快樂的麵龐上。
風裏飄起了好多葉子。枯黃的,嫩綠的。戴明的臉上換下了笑,換成了寧祥。他的眼沒有焦距的看著前方。他的眼裏本來還有美麗的顏色,現在卻什麼都沒有了。
他邋遢的糾結在一起的長發和胡須被剪掉了多日。
“我知道為什麼這麼多年我都不需要睡覺了,原來,我一直在積攢它,攢到今日,睡到永遠。”戴明的眼,仿佛看到了另一個世界的顏色。
“張開嘴,子彈會從你嘴裏穿過去,配合點就不會破相了。”執行死刑的執行手說。
一個生命的終結,或許是另一個生命的開始。也或許,是同一個生命的延伸。一條時間線上,同一個點,因為位置的不同,而產生了故事。
通常,一個故事總是需要至少一個獨特的生命用不少時間貫徹整個故事。所以,戴明還要存在下去。用他的眼,繼續看顏色,用思想,繼續思想顏色。用身體,繼續感受溫度。用心,繼續感受事物之間的聯係和關係,然後在其中躁動,或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