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麼簡單?”
“就這麼簡單。”
她低頭想了想,歎口氣,“那一定是很好的夢了。”
他凝視她,微微一笑:“嗯,是好夢。”
那真是一個很美的夢。夢裏她還活著,活得好好的,並沒有像現實裏那樣,被子彈貫穿額頭,冰冷冷地躺在地上。
“原來阿提肯那時說他是‘造夢師’,是這個意思。”她若有所思,“下次見到他,讓他也給我造個夢好了。”
他來了點興趣:“你想要什麼樣的夢?”
“嗯……當一隻虎皮鸚鵡。”
“……為什麼是鸚鵡?”
“沒什麼特別的理由,其實白頭翁或信天遊也可以,我聽說鳥類能看到比人類更多的顏色。”
“它們是四色視。”
“嗯。”
“……隻是這樣?不想試試更有趣的夢嗎?”
“這個夢就很有趣啊。”她說得理所當然,“一般人哪有機會當一次虎皮鸚鵡?我要從巴西利亞一直飛到裏約熱內盧!”
……這樣隨意自然的態度,仿佛在說她對現實已經十足滿意,所以“美夢”對她而言隻是一項別致的消遣,有它錦上添花,沒有它,她也輕鬆自在。
這樣很好。他曾經遭受的,他但願永遠不會發生在她身上。希望她永遠不會和他有相同經曆,永遠不必體會他那時的絕望。
隻是,偶爾也會感到不甘。他一生都習慣站在至高點,習慣對別人發號施令,習慣掌握主動權,然而從遇到她的那天開始,他們之間似乎就一直都是她占上風,她主導局麵,他被動接受。她死後他為她碧落黃泉,但倘若遭遇不測的人是他呢?
這種想法不止一次在腦中掠過,因此他格外享受她對他的緊張。她是這樣的人,為了簡妮敢和屍王正麵對上,為了小樓能放棄唾手可得的超高級晶核,甚至連大武都能得到她的另眼相待。她明明可以很慷慨,卻偏偏在對待自己正牌男友的時候,吝嗇得不可思議,既舍不得用吻親近他,又舍不得說些情話哄他,交往到現在連一句“我喜歡你”都沒給過他。
這個小氣得要命的女人,隻有那種時候,她才顧不上掩飾,將所有情緒都攤給他看。
這裏是她的房間。他們現在靠得很近。鼻端縈繞的全是她甜美的氣味,喉嚨有些幹澀……他清楚自己正在渴望什麼。心裏的獸低語著,將她捉過來……
“聞到了嗎?”他低聲說。
“什麼?”
“我今晚用的是草莓味的沐浴液。”
“……你不是一直嫌那瓶味道古怪,隻肯用蜜柑味的?”
他低笑著,探出手,將她有些淩亂的額發拂開,然後將自己的下頷貼到她光潔溫暖的額頭上,輕聲呢喃:“因為想討好你啊……”
清晰地感到她的臉頰開始升溫,耳邊也聽到她急促的呼吸聲。她像隻被人捏住耳朵的兔子,惶惶不安,楚楚可憐地掙紮:“我……我還沒準備……”
“還沒準備好?”他理解地點頭,然後微笑,“我跟你講個故事。”
她的嗓音有點抖:“……你說。”
“我不隻今晚失眠而已,我已經連續失眠七天了。”
她瞪大了眼,張了張嘴,卻沒能出聲。
“所以,”他慢條斯理地解她的衣帶,“我現在很難控製自己。”
“……是那些黑石?”她終於找回了聲音,“它們輻射出的電磁波……”
“嗯,似乎比我想象的厲害呢……”他喃喃,然後低下頭,注視她的眼睛,“害怕?”
她咬緊了牙,抓住他的胳膊。
他笑起來,貼近她,珍惜地在那張有些泛白的唇上落下一個吻。
“那就對我好一點……”
再靠我近一點,再吻我多一些,告訴我,你對我的感覺與我對你相同。
我知道你還不習慣將自己交付給另一個人,你心有不安,有惶惑,有迷茫。不要緊,都交給我。
我會帶你走出這片迷霧。
……
次日下午。
屋裏的兩人同時醒來,一個在床上,一個在地上。
麵麵相覷。
唐千鶴,尷尬:“抱歉,我還不太習慣旁邊有人……”
北歸,還沒從“我居然半夜被踹下床”的打擊裏回神,有點遲鈍:“……沒關係。”
唐千鶴:“那什麼,地上挺涼的……要不我去給你煮碗薑湯?”
北歸,終於回神,咬牙微笑:“不用,我有更好的驅寒方式。”
唐千鶴:“……?”
這一刻,時針指著“Ⅲ”,分針指著“Ⅵ”,讀作“下午三點三十分”。
下一次唐千鶴有力氣看牆上掛鍾,已經是一天之後的事了。
真是可喜可賀!
-失眠的場合·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