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上卷:唐五代詞(1)(1 / 3)

敦煌曲子詞(八首)

菩薩蠻[1]

枕前發盡千般願,要休且待青山爛。水麵上秤錘浮,直待黃河徹底枯。白日參辰現[2],北鬥回南麵。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見日頭[3]。

[1]這篇疊用許多人世斷不可能的事作為比喻,和漢樂府《上邪》相似。但那詩山盟海誓是直說;這裏反說,雖發盡千般願,畢竟負了心,卻是不曾說破。

[2]“參、辰”,兩星名。參(所今切),參宿在西方;辰,心宿在東方。天體上距離約一百八十度。出沒不相值,亦叫“參、商”。辰為商(殷商)星,見《左傳》昭公元年。參、辰本不能並見,況在白晝。

[3]縱然具備上邊所說各項條件,盟誓可以罷休,卻仍不能休,還要等待三更時看見日頭。一意分作兩層,加重之辭。

浣溪沙

五裏竿頭[1]風欲平。長風[2]舉棹覺船行。柔艫不施停卻棹,是船行。滿眼風波多閃灼,看山恰似走來迎。子細看山山不動,是船行[3]。

[1]“竿頭”或校作“灘頭”。“五裏”疑為“五兩”之誤。五兩,雞毛製,占風具。郭璞《江賦》:“覘五兩之動靜。”如不改字,解釋為船行五裏,風忽小了,亦通。

[2]“長風”似與上文“風欲平”矛盾,故或校作“張帆”。但張帆即無須舉棹,這裏恐是倒句。追敘風未平、未轉順風時的狀況。逆風劃船,走得很慢,所以說“覺船行”。“舉棹”正和“停卻棹”對,反起下文不搖船,順風掛帆,船走快了,所以說“是船行”。兩語相承,用“覺”“是”兩字分點,似複非複。

[3]梁元帝《早發龍巢》:“不疑行舫動,唯看遠樹來。”

望江南

天上月,遙望似一團銀。夜久更闌風漸緊,為奴吹散月邊雲,照見負心人。

鵲踏枝[1]

叵耐[2]靈鵲[3]多語[4],送喜何曾有憑據。幾度飛來活捉取,鎖上金籠休共語[5]。比擬[6]好心來送喜,誰知鎖我在金籠裏。欲他征夫早歸來,騰身卻放我向青雲裏。

[1]《鵲踏枝》為《蝶戀花》之異名。這和後來的《蝶戀花》,句法亦頗不同,故仍其原題。

[2]“叵”是“可”的反文,不可也;讀為“不可”的合音。“叵耐”,不可耐。猶俗語說“叵測”,不可測。

[3]《淮南子·氾論訓》高注:“乾鵠,鵲也,人將有來客,憂喜之征則鳴。”《開元天寶遺事》:“時人之家聞鵲聲皆以為喜兆,故謂靈鵲報喜。”近代也還有這種迷信的說法。參看下宋歐陽修《玉樓春》注[5]。

[4]原作“滿語”,“滿”字疑是形誤,欺瞞。或校作“謾”。與“滿”較近。

[5]不要和他說話,即不要聽他的話。

[6]“比擬”,準備。

別仙子[1]

此時模樣,算來是秋天月。無一事,堪惆悵,須圓闕[2]。穿窗牖,人寂靜,滿麵蟾光如雪。照淚痕何似,兩眉雙結。曉樓鍾動,執纖手,看看[3]別。移銀燭,偎身泣,聲哽噎。家私事,頻付囑,上馬臨行說。長思憶,莫負少年時節[4]。

[1]全篇從男子方麵,追憶離別,描寫對方。開首借月比人,即以月的圓缺來說明人事的變遷;以後用月影穿窗照見美人,實寫臨別情景,直貫篇終。

[2]人本和月一樣的圓滿,所以說無一事堪惆悵,隻是月有圓缺,人有離合,未免可惜,即是可惆悵。圓闕並列,卻重在“闕”。“須圓闕”,須有圓缺,定有圓缺的意思,惟口氣較軟。須猶應也,必也,見張相《詩詞曲語辭彙釋》卷一。

[3]“看看”,轉眼,估量時間之辭,見《詩詞曲語辭彙釋》卷六。

[4]這是總結上文的種種的叮嚀囑咐,語在虛實之間。

南歌子二首[1]

斜影珠簾立[2],情事共誰親?分明麵上指痕新?羅帶同心誰綰[3]?甚人踏裰裙[4]?蟬鬢因何亂?金釵為甚分?紅妝垂淚憶何君?分明殿前直說,莫沉吟。

自從君去後,無心戀別人。夢中麵上指痕新[5]。羅帶同心自綰。被蠻兒[6]踏裰裙。蟬鬢珠簾亂[7],金釵舊股分[8]。紅妝垂淚哭郎君。信是南山鬆柏,無心戀別人。

[1]設為男女兩方相互問答。這是民歌的一種形式,源流都很長遠。詞的初起,有多樣不同的風格。此二首有意校字。第二首“哭郎君”以下原在另一首上,蓋是錯簡,今校改。

[2]影,原作,搬在左邊,即影字的俗寫。人的影子映著珠簾。或將“影”改為“倚”,未是。

[3]“同心”,結子的一種式樣,表示恩愛。

[4]裰,補也,文義不合,當是錯字。或引唐竇梁賓《喜盧郎及第》:“小玉驚人踏破裙”句校作“破”。“破”可作語助用,當輕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