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4、風雲變(三)(2 / 2)

午後她沉沉睡了過去,國喪哀悼,下葬皇陵,仿佛都與她沒有一絲關係。大江宮裏恍惚回蕩著出殯的悠長鍾聲,一下下,在這個寒冬裏別樣的淒涼與倉皇。

她的祖母,她的父親,她的孩子,此刻都離她遠去。她迷迷糊糊在夢中,隻覺得這一切這樣近,近的撕心裂肺的疼。又那樣遠,遠的她觸碰不到,不願意去觸碰。

還是不要去觸碰,不要去麵對。

她看見燕洛儀對著她笑,他笑起來其實很好看,一點也沒有以前的那種邪魅與不羈,清瘦的臉襯得一雙眼睛極有神采,像是天上的星星一般明亮。可是那星星,分明是淚水,因為她稍稍伸手一碰,便都落了下來。

她回神,想起來燕洛儀已經死了。對了,她還失去了一個哥哥。

心肺仿佛被掏空了一般,她伸手去捂住自己胸口,卻覺得一雙手在緊緊拉著她。她終於忍不住睜開眼來,依舊發現還在方才的夢境之中,燕洛儀拉著她的手,眼淚一滴滴落在手背上,溫熱潮濕。

她一驚:“哥哥?”

燕洛儀坐在榻旁,似悲似喜地點點頭,“皇後娘娘。”他道。

她猛然清醒,驚覺這不是在夢中。眼前是切生生還活著的燕洛儀,他一條腿已經彎了下去,喚她“皇後娘娘”。

她一把拽住他:“哥哥!”終於忍不住失聲,“你還活著……你真的還活著!”她撲過去勾著他脖子,一如小時候他答應帶她出去玩時欣喜的模樣。

燕洛儀輕輕答應了聲:“我這緊趕慢趕,好不容易在年前趕回來了……不過是區區數月,你怎將自己弄成了這般模樣?”

她瘦的如一張紙般,臉色蠟黃地躺在病榻上。與他離開前看到的,簡直判若兩人,他心頭一抽,忍不住伸手撫上她消瘦的臉龐。“這些日子,你受了多少委屈。”

他說她受委屈,她卻覺得是他遭受了許多的磨難。這幾月的委屈與無助,惶恐與擔憂,一下子像是決堤的洪水一般傾瀉而下。她默默無語,突地一頭鑽進他懷裏失聲痛哭。

她是有太久沒有這樣哭了罷,懷孕,誤解,新妃,失寵,流產……一樁樁的事情像是戲文一般鋪呈開來,唱盡了所有的悲歡離合。她隻以為她是再也不會哭了,孩子沒有了,她像是被掏空了一般,可是愣是沒有落下一滴淚來。皇帝駕崩,太後薨逝,都沒讓她這般悲切。

可是此刻,看見還好好活著回來的燕洛儀,聽見他說,這些日子,你受了多少委屈。她卻再也忍不住哭出來,不幸中有萬幸,燕洛儀還活著,怎能讓人不喜極而泣。而心中的悲苦,此時也一並得以宣泄。

她隻覺得自己哭的幾乎要昏厥過去,她這些日子太過虛弱,以至於這樣的激動令她很快便又昏睡了過去。醒來時燕洛儀還在,她定了定心,原來這一切,果真不是一場夢。

他拉著她的手喃喃細語,輕描淡寫略過這一路的驚險,隻道:“你放心,他也已經平安回來了,我將他送回了廣陵。被俘將軍身份特殊,沒有皇上的應允,此生怕是無法再入朝為官了……”

陸現瑜,他能活著回來便好。她心中湧上一絲欣慰,為什麼要入朝為官呢?明明是個隨性的人,偏偏要卷進這朝堂紛爭之中。仕途短短不過幾月,險些令他丟了性命。左右也是不相見,就這樣平平常常地在廣陵,當回以前那個陸家的二公子,或許,真的是最好的選擇。

新年在一片寧靜與清冷中到來。

正月初四,禮部便送來了皇後冊封的服飾,因為初六,江玄就要正式祭天行登基大典了。

燕含薇將被子攏了攏,淡淡道:“本宮抱恙在身,怕是不能前去了。”

禮部送服飾來的尚宮恭恭敬敬朝她跪下:“陛*恤娘娘,皇後的冊封大典定在三月初九,這些日子娘娘隻管養好鳳體。”

她不語,也不看那些衣服,自顧斜在榻上。尚宮遲疑了一會,說了些吉祥的話,便退了下去。

皇後?什麼時候,她竟然已經成了皇後。

如今整個大江宮裏,她怕是失去的最多的一個人了罷。她的榮寵生涯,伴隨著江玄的登基,也漸漸地結束了。

這個皇後的頭銜,想來也是個虛無。那麼所謂的冊封大典,所謂的榮耀恩寵,又算得上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