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4、千秋節(三)(1 / 2)

她難得這樣開口問他要一樣東西,還是他一直以來最引以為豪的音律。他眼中有笑意浮現,朝她臉上啄了一口道,“好,你等著。”

她坐在榻邊見他命人將琴拿進來放好,然後輕輕一收袖子走到琴邊。恍惚間他依舊是那個一年也見不到一兩次的太子殿下,那個素好音律,在她印象中如三哥燕洛值一般帶些傷感愁思的白衣男子。沒有相互的猜疑,沒有更深的眷戀。

他的手指幹淨修長,在琴弦上勾出一串輕快的音符,是在調音。她攜了笑意看他,正對上他抬起的眼眸。“薇兒想聽什麼?”他問。沒待她回答手已經在琴上撥弄了起來,“我知道。”

她隻覺得一驚,已經聽他彈起那首燕飛曲。是燕洛值曾為她編的曲子:“燕飛燕飛,瓊華茂兮,慢行慢行,春色廣陵。燕飛燕飛,誰家棲息,且停且停,但看銜泥。”

她隻覺得一陣傷感,這麼些年來,竟然一直還有人記得這首曲子,這首歌謠。不知廣陵如今,可否還有人記得她了?

他的琴聲悠遠綿長,像是許許多多時候,她在一旁聽見的他為他人彈琴的聲調。

門外突地響起了嘈雜地腳步聲,夾在琴聲中極不和諧。她正準備起身去問怎麼回事,門篤篤地響了起來,尤從有些慌亂地聲音乍然響起:“奴才該死,驚擾皇上!”

琴聲像是被劃破一個口子,戛然停止,唯留的一屋子的餘音尤在。他眉頭擰成一個結狀,不耐道:“進來!”

門一打開她便好似立馬清醒過來一般,起了一種極其不好的預感來。屋中的滴漏指針正輕輕轉過一圈,指向戌時的記號上。

“皇上,長公主率兵,直闖重華門!”尤從進門便跪了下來,誠惶誠恐地向他報告著。

他臉色陰沉不定,“率兵?”他冷笑,“出師何名?”

沒有見他立馬暴跳如雷的模樣,尤從反倒愈加惶恐起來,隻諾諾道,“重華門將士來報,長公主隻說前來祝壽……”

他輕聲一笑,一雙眼愈加深寒如水,“好個祝壽,趕在三更半夜時分——放她進來!”

她大驚失色,失聲道,“不要!”

“皇後累了,先送皇後回宮!”他命道。她急道,“不要讓長公主進宮!”

長公主率兵,率的是什麼兵?她心裏雜亂一片,廣陵府的騎兵不是一直都禁封著長公主府麼?怎麼會——

他不悅地揮揮手,“皇後醉了,長公主進宮,哪有攔截在宮門外的道理。”說罷已經起身站起來,她踉踉蹌蹌地趕到他跟前,像是要攔截住他,“皇上不要,長公主此番明顯來意不善……”

他打斷她,“難道朕是貪生怕死之人嗎?皇後何須此番擔憂!”

她的酒立馬清醒了一半,隻得拉著他的手臂道,“臣妾與皇上一起……”

他突地怒道:“送皇後回宮去!”

已經有宮人上前來欲要扶著她朝外去,她隻覺得心猛地一沉,像是一下子想起什麼來,朝他微微一行禮,“臣妾告退!”

遠遠能看見重華門處大亮的燈光,好似能看見永安公主氣勢洶洶直闖宮門的模樣。她心中一急,忙忙邁步朝鳳棲宮走去。夜黑路長,酒勁漸漸湧上頭,隻覺得腳下軟綿綿地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步步輕軟地不像是走在地麵上。

深夜的大江宮裏寂靜無聲,卻又充斥著一種風聲鶴唳的氣息。鳳棲宮外原本入夜便熄滅的兩行主燈已經又被點亮。她心頭隻覺得不好,卻又說不清哪裏不對。進了屋子隻忙忙朝裏屋走去,梳妝台下放著他上次塞給她的左虎符。虎符被她隨意放在梳妝盒下的格子裏,與各色的鳳釵夾雜在一起,極不輕易被人發現。她拿了握在手中,輕輕噓了口氣來。

夏兒拿了燈過來,隻匆匆將她的發髻攏了攏,她有些奇怪她什麼也沒有問,反而知道她不會歇息。“奴婢叫了輦轎,娘娘趕緊乘輦去堯舜殿吧!”

她心頭的疑惑還沒褪去,頓時一驚,忙問道,“凝容呢!”

夏兒視死如歸一般地跪下,“奴婢將他交給大公子了。娘娘,形勢緊急,不得不這般!”

連她都知曉形勢緊急,她顧不得再等夏兒將醒酒湯端上來,拽緊手中的虎符便朝外跑去。禦花園裏換班的宮人正一列列地來來回回,已經子時了,今天,是他們的生辰。

她神思有一瞬間的遊離,突然想十八年前的這一天,究竟發生了些什麼。而又是怎樣的宮廷權謀,將他們宮廷推上的權謀鬥爭的道路,有了今天這樣糾葛不清的聯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