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宋豪放詞人中,成就最高,能開宗立派,成為領袖人物的當屬蘇軾。蘇軾是詞學上第一個既有理論,又有創作實踐的大詞人。他的“自是一家”“頗壯觀也”。其內涵是“壯美的風格和闊大的意境,詞品與人品一致”,“抒發自我的真實性情和人生感受。”經他之手,詞由表現女性化的柔情擴大到了表現男性的陽剛氣魄,男性心理、氣質在詞中得到了淋漓盡致的表達和描繪。在詞中,從蘇軾開始,男性生活才有了表現的一席之地。其原因可能有三:一是古代男權占據統治地位。認為女性僅是工具、玩偶而已,把女性作為生活的附庸;二是封建禮教統治下,男子是正人君子,特別是文人學士更是如此,他們不宜在詞為豔科的小家什中出現;三是男尊女卑的作祟。男子應是頂天立地,不宜兒女情腸纏身。基於這種認識,蘇軾能在詞中確立男子地位是非常有膽略的,也是十分有勇氣的。寫男子心裏所思所想,寫男子所作所為,這是對詞境的一大開拓和創新。寫男子的個人性情和懷抱,男子的激情進取精神,遠大的胸懷和理想,生命力的強烈,徹底蕩滌了詞為小兒科的卑弱地位,開南宋辛棄疾豪放一派之先河。同時,蘇軾詞一改詞僅為歌者而作的格局,而是變為一種與詩一樣的文學藝術,真正擺脫了音樂束縛的尷尬地位,社會萬象沒有不入詞的,這樣一來,詩詞並列,詞的文學地位得到了極大的提高。
蘇軾能創作出大量的豪放詞,我認為,一是性格原因,二是文學發展的必然,三是心胸的豁達曠放。蘇軾一生坎坷無數,打擊一個接一個,從21歲的春風得意始,到四五十歲倒黴就開始了,家庭中丁憂連連,仕途上一貶再貶,甚至入獄,幾近於死,因為貶了再貶,朋友遁去,家道貧窘,妻子亡故,實乃雪上加霜,傷疤上撒鹽,如果對常人而言是難以熬過這一悲慘關的,早已心力交瘁,崩潰垮掉了。但蘇軾卻能笑容相對,麵對家事世事的不順,卻能優遊從容,不悲傷,不氣餒,不怨天,不憂人,心態極為平和中正。為君為民的儒家傳統也沒有任何改變。他不讚成王安石的新法,也不讚成司馬光的舊法,他的主張是:“不複較量利害,參用所長”,他因反對新法慘遭打擊,但他對司馬光的作為也不讚成,並提出自己的有力主張,像這樣一心為民,對生活、對生命的執著尊重,在封建官吏中是不多見的。但他曾說:“我上可以陪玉皇大帝,下可以陪卑田院乞丐,眼前見天下無一不好人。”,說明他心胸開闊,包容心態極佳。他這種心態是超越人生地位、身份、教養的一種博愛,是人類之大愛,為此,對那些蠅營狗苟,極具偏見和私欲狂的人們是不屑一顧的,可見他的寬闊不囿於事的人品!同時,他還具有寧可讓人負我,我絕不負於人的大胸懷。他的這種精神和心態,正是他儒、釋、道三位一體的結果。蘇軾的父親是古文名家,耳濡目染,細加調教,母親又知書達理,從小對其進行古代誌士事跡講述和熏陶,磨礪其意誌名節,在書香門第的深刻影響下,學識相當淵博,年輕時學識修養已相當深厚,有遠大的濟世為民思想,積極入世為國、為民、為社會,個人恩怨則從不計較,通俗的說是大度,深層次論則是高人、達人,這是儒家思想的表現。他為人坦蕩,講究風節,多做好事,多做善事,無論通達時,還是逆境中,一如既往,從不改變自己的言行,這又是釋家心腸。在財物麵前,在利益麵前,在受到不公正待遇麵前,他又能自適和超脫,這又是老莊哲學的體現。總之,儒、釋、道的融彙是蘇軾的哲學基礎,他這種哲學思想在北宋三教合一的社會氛圍中更是遊刃有餘,“讀《莊子》,喟然歎息曰:‘吾昔有見於中,口未能言。今見《莊子》,得吾心矣!’……後讀釋氏書,深悟實相,參之孔、老,博辯無礙,浩然不見其涯也。”,蘇軾對儒、釋、道三家思想的接受和實踐,造就了他的為人處事,待人接物的風采。儒家思想使他匡世濟民,奮厲用世。佛家思想使他為人坦蕩,品節高尚,道家思想又使他多投入,不謀私利,曠達超脫於人世。“這種執著於人生而又超然於物外的生命範式蘊含著堅定、沉著、樂觀、曠達的精神,因而蘇軾在逆境中照樣能保持濃鬱的生活情趣和旺盛的創作活力。”。一生中兩次嚴重的政治迫害,飽經憂患,但創作激情更為高漲,使藝術追求上已達到了精深美妙的新境界,對人生、社會的認識更為深刻全麵,內心的情感意緒表現得更為深刻獨到。就藝術上而言,蘇軾的兩次政治迫害和流放生活成就了他文學獨創的地位,如果沒有兩次沉重的打擊和貶謫生活,他能不能有如此豐厚的文學作品,有沒有如此大的影響還要另當別論。所以說,他的貶謫生活並不完全是他人生的不幸,而是他人生的綻放,也是他生命最有意義的時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