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唐宋詞的意象類型(3)(1 / 3)

秦觀是婉約詞的代表之一,清人李調元說:“《淮海集》,首首珠璣,為宋一代詞人之冠”(《漁村詞話》卷一),善於寫愁和情,詞中意象有梅花、柳、蝶、桃、笳、月、車、管弦、雨、鳥、雲、煙、淚等,有的還帶點色情,總離不了男情女愛,卿卿我我,用這些意象比喻歡娛,比喻情思,比喻離情,比喻愁緒。如他的《滿庭芳》經過層層鋪敘,用景物點染出情,增強了詞的含蓄韻味,由柳永詞的直露而變為餘味雋永,極有變化革新之能事,使詞、情兼稱,這也是秦觀對詞的貢獻。《鵲橋仙》一詞雖然沒有突破男歡女愛的題材格局,但命意新鮮高妙。其中雲、星、銀河、秋風、秋露、夢、鵲橋這些意象都關合詞牌,與詞調相關連屬進行詠唱。他采用了“翻案法”手段,告訴大家,男歡女愛,隻要心心相印,遠勝朝朝暮暮的相守,這樣,主題就升華了。用銀河之水比喻牛郎織女愛情的蘊厚純潔,天長地久,用人間之夢比喻牛郎織女相隔的朦朧分離,撲朔的渺茫之情,美好而短暫的歡會時日,顯出天然的和諧貼切。這些比喻景物中議論的成分較多,作者正是通過議論來抒情的。他的《踏莎行》“霧失樓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斷無尋處。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裏斜陽暮。驛寄梅花,魚傳尺素,砌成此恨無重數。郴江幸自繞郴山,為誰流下瀟湘去。”霧、樓、月、津、桃源、孤館、尺素、郴江、瀟湘、杜鵑、斜陽等意象的選擇都與迷離朦朧、淒離哀婉的貶謫生活的痛苦心情相關,愁緒來自於宦海浮沉的苦衷。上片的物象都有象征意義,比興手法絕妙,第一句是象征美好生活的消失,第二句象征人生之路的渺茫,第三句象征退隱無望,四五句“孤館”、“春空”、“杜鵑”、“斜陽”寓有羈旅愁思,達到了情景交融之妙。王國維對這兩句極為讚賞:“少遊詞境最淒婉,至‘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裏斜陽暮,’則變為淒厲矣。”下片由家人所寄之物與書信傳遞更增加自己的層層恨意,最後兩句的愁山怨水表達羈旅之思與絕望之情,流露自責自悔之感,物我合一,意境深婉。實乃一唱三歎,如泣如訴,令人肝腸寸斷。總的看來,單就題材而言,他的詞開拓性不強,但從手法和意境、主題上,卻有新穎之處,為後人尊崇也是當然的事。

周邦彥的詞“前收蘇、秦之終,後開薑史之始”(陳廷焯《白雨齋詞話》),他總結了北宋詞風,下啟南宋婉約新途徑,其詞風餘韻對南宋薑夔、吳文英、王沂孫、張炎影響很大,並被奉為格律詞鼻祖。特別是言情體物更為絕妙。如他的《蘭陵王·柳》第一疊以柳陰、柳枝、柳絮渲染楊柳依依的情景,以此托物起興,第二疊“哀弦”、“離席”寫離席,“梨花”交待時間,“榆火”、“驛站”是假象或推想,暗示離情之濃;第三疊以津堠、斜陽、月榭、露橋等意象寫別後相思,寫景言情,窮盡其妙。《六醜·薔薇謝後作》中,上片用釵鈿比喻凋謝的花瓣,桃樹下,小溪旁,柳陌下到處都飄飛著薔薇凋謝的花瓣,遊人已散盡,無人再去欣賞這慘象,但蜂、蝶仍不肯離去,充當薔薇花的媒人和使者,好像在憑吊這薔薇花的凋謝。下片由落花想到花片,由花片想到“題葉”,由“題葉”想到潮水,由潮水又想到情人,既寫了花戀人,又寫了人惜花的殷情,“釵鈿墮處遺香澤”、“長條故惹行客,似牽衣待話”這幾句簡直將薔薇花寫活了,如一位水靈美麗的少女,這種比興擬人手法,把物人化,人物化,極具感染力。《花犯》寫從前的梅花,現在的梅花,將來的梅花,透過“依舊日風味”、“無限佳麗”、“旋看飛墜”、“一枝瀟灑”等句,既可知寫梅花,又暗示自己的景況,不過自然天成,人不覺罷了。在宋詞中,柳永的詠物詞重心在描摹物態,蘇軾的詠物詞則是將物態與人情合為一體,但所作太少了,周邦彥詠月、春雨、梅花、梨花、楊柳、薔薇花等物態盡致,又把身在飄零,淪落委屈等與所詠之物融為一體,詞人的情懷由所詠之物體現出來,所詠之物又都寓含著詞人情懷,達到了物我合一的境界,其情調多為哀傷低沉之音。

3、南宋末婉約詞人有薑夔、吳文英、張炎、周密、王沂孫等人,他們的詞在詠物詞上都有創造。薑夔作詞能將景物與人情有機結合。每一種物象都有濃鬱的感情色彩,如他的《點絳唇·丁未冬過吳鬆作》“燕雁無心,太湖西畔隨雲去。數峰清苦,商略黃昏雨。第四橋邊,擬共天隨住。今何許。憑欄懷古,殘柳參差舞。”燕雁、浮雲、山峰、橋、殘柳都已不是純天然之物象了,每一種物象都飽含著詞人的淒苦情懷,采用擬人手法,燕雁、浮雲、山峰都賦予了詞人濃濃的情思,這種物象又采用動靜結合之法,形成以動襯靜,靜中有動之效。他善寫梅花,寫出不同時間,或早、午、晚的梅花各展現出不同情態。他寫荷花,不隻寫一地,而是寫出多地荷花的特點,如寫武陵的荷花,吳興的荷花,杭州的荷花,有鴛鴦相伴的荷花,有美如仙女的荷花,有幽香四溢的荷花。寫楊柳依依,寫楊柳芽兒初放。寫梅花的《暗香》,寫梅花的《疏影》,把梅花的各具情態栩栩如生的展畫出來。史達祖、高觀國為薑夔左膀右臂,也善詠物,其中史達祖兩首詠燕、詠春雨的詞最為有名,其中《雙雙燕》最為著名,刻畫了春燕的體態,用擬人手法賦予春燕以人的感情活動,以燕的雙飛互愛之樂,反襯思婦的孤寂。明代毛晉說“餘幼讀《雙雙燕》詞,便心醉梅溪,”(《梅溪詞跋》)。吳文英的意象很多,單獨使用名詞、動詞、形容詞,情緒化、色彩感極強。如寫花容,是“腴紅豔麗”(《惜秋華》)、“妖紅斜紫”(《喜遷鶯》);寫雲彩,用“倩霞豔錦”(《繞佛閣·贈郭季隱》)、“膩雲”、“愁雲”等;寫池水,用“膩漲紅波”(《過秦樓·芙蓉》);寫女子的笑,用“笑紅顰翠”(《三姝眉》),“紅情密”(《宴清都·連理海棠》),“剪紅情,裁綠意”(《祝英台近·除夜立春》),如此等等,不一而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