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人恒及時收起有些侵略的目光,端著“好師兄”的架子,溫柔而鼓勵地看著他。
葉右沒空疑心他,轉回視線道:“這事最開始看,是一個老者參悟不透秘籍,要拱手讓人,結果事到臨頭出了岔子,他想在這裏等著咱們,卻不料地方被鳩占鵲巢,如今生死不明。然而等咱們翻過一遍宅子,明顯能發現事情不簡單,尤其這地方太隱蔽,老頭送本秘籍,沒必要連自己的宅子也一起暴-露,所以我懷疑根本就沒有秘籍。”
他拿了幾顆棋子,走到主座旁的那張桌子前放下一顆黑子,“篤”的一聲輕響,道:“首先,有個人設下一個局,忍了將近十年才動手,這便有了秘籍一說。”
葛幫主忍不住道:“犬子是誤打誤撞才去的崖底。”
葉右問:“若少幫主以為的‘誤打誤撞’是有人設計了一係列的巧合讓他這樣想的呢?”
“這……”葛幫主遲疑了。
魏江越問:“那他為何要設這個局?”
“魏公子這話便問到點子上了,”葉右道,“在回答這個問題前,我們不妨先想想他為何把地方弄在這裏,秘籍上的字是八-九年前寫的,地圖上的字葛幫主當時就確認過,也差不多是一個年份,無論中間出沒出吸血老鬼這樣的人物,起碼這個地方是有的,有地方,當然也就有主人。”
魏江越道:“那他是和這裏的主人有仇?”
“有可能,”葉右笑了一下,笑容很淺,在魏江越還沒來得及分辨是否是對自己笑的時候,便見他慢條斯理地放下了一顆白子,道,“更可能的是,這個主人就在咱們當中,並且位高權重。”
這句話一石激起千層浪。
眾人尚未發表看法,隻聽他繼續道:“位高權重到了他得忍耐十年,要把全江湖的人都叫齊才行的地步。”
葛幫主沒忍住:“這怎麼說?”
“關鍵便在那張地圖上,”葉右把地圖的玄機對他們講解一遍,說道,“他寫下地圖的時候,便知道那個人有這座宅子,更知道那人可能要用這宅子幹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因此才要讓那個人在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情況下鑽進來。”
魏江越聽懂了,說道:“然後人贓並獲,再被人們群起攻之?”
葉右道:“運氣好,人贓並獲,運氣不好,起碼能讓咱們知道有這麼一個不懷好意的人存在,但這不算完,”他點了點那顆黑子,“因為放秘籍的人一直都在,他布局這麼久,肯定還有後手。”
眾人隻覺一座無形的山壓在了頭上。
若曉公子的猜測是對的,那他們當中便有一個是披著人皮的狼,而那放秘籍的人顯然也不是什麼簡單人物,他們全被拖入局中,完全不知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葛幫主不知第幾次想去剁了他家兒子的手,說道:“那……那咱們怎麼辦?”
“等著看就好,要麼是黑子成功掀開白子的假麵,公之於眾,要麼便是白子暗地裏動手把黑子除掉,再弄一個替死鬼扔出來結案,”葉右垂了垂眼,掩飾眸子裏下一閃而逝的銳利,勾起嘴角,“就是不知中間會不會留下點線索給咱們,讓咱們先查出來。”
丁閣主首先沒控製住脾氣,冷然道:“不管是誰在搞鬼,又是誰救的老鬼,都得揪出來。”
葉右很滿意:“嗯,晚輩也不喜歡被人玩弄,所以我便多說幾句了。”
他又放下一顆白子,“信上提到了藥,我問過師兄,這座莊園內並沒有藥房,隻是搜出了一點藥沫而已,這說明製藥的另有其處,一般製藥和試藥在一起是最方便的,所以我猜那個主人不隻這一處地方,起碼手裏會有一個據點,藥房是連著關人的地牢的。”
他微微緩了一口氣,還沒等再次開口,聞人恒便已走過來扶住他,讓他坐下說。
葉右暗道還真是什麼都瞞不過師兄,順從地坐好,隔著布條撫了一下額頭的細汗,這才道:“這主人位高權重,幹了不知多少年的壞事,若總是抓人試藥,事情早晚會鬧大,我若是他,絕對會選一個無論怎麼試藥都沒關係的地方。”
魏江越詫異問:“有麼?”
葉右笑道:“有,牢房。”
幾人一怔。
葉右道:“請問江湖上有沒有什麼眾所周知的關人的地方?”
葛幫主頓時叫出了聲:“菩提牢!”
葉右裝傻地看著師兄。
聞人恒給他倒了一杯茶,示意他喝口水,低聲解釋:“江湖有江湖的規矩,一些為非作歹但又不至於處死的人,都會被關入菩提牢,牢房由武當少林負責看守,取名菩提,是希望關進去的人有一天能大徹大悟,明心見性。”
葉右於是恍然大悟。
在座的人有點遲疑:“可誰敢在菩提牢上動手腳?他會不會是隔一段時間抓一兩個普通百姓關在另外的地方?這樣也不會被人起疑的。”
葉右道:“晚輩隻是猜測,並不確定,但不排除可能,”他話鋒一轉,“不過那人若真能肆意拿菩提牢的人試藥,勢力可不容小覷啊。”
這句話狠狠挑中了他們的神經,當場便有一個不安的幫主說不管是真是假,都得去菩提牢看一眼才行,引得不少人跟著附和。後麵的事葉右便不用插嘴了,因為少數服從多數,這種時候誰反對誰就心虛。
他等了等,便聽見盟主一錘定音:“我們去菩提牢。”
他隻覺通體舒暢,坐了一會兒便功成身退,跟著師兄往回走,並且越走越慢。
聞人恒看著他:“很累?”
葉右努力讓聲音透出一點點逞強的意味:“還行。”
聞人恒問:“抱著你走?”
葉右繼續“逞強”,說道:“不用,我自己能行。”
他又放慢了一點腳步,聞人恒耐心陪他走了一段,掃見周圍沒人,便按住他,打橫抱了起來,在他“掙紮”前說道:“別動。”
葉右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笑了一下,老實地往他身上一靠,認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