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刀疤男嘴裏聽完來龍去脈,他頓時心驚肉跳,這才明白為何好端端的會鬧出“無色血”與“獨狼”一事。他失魂落魄地跟了一會兒,看出要去的地方,當即眼前一黑,隻覺一陣氣血翻騰,受傷的身子再也支撐不住,半個字都沒來得及說就暈了。
刀疤男麵無表情看著他被武當的弟子七手八腳地架起來,覺得該說的都說了,便回到了門主的身邊。
眾人按照信上說的內容慢慢到了一片樹林,見上麵又給他們圈了一塊地,告訴他們若想知道真相就挖吧。
盟主等人想起前車之鑒,表情都很好看,生怕又挖出幾塊地圖。
他們頭疼地派了一些手下,站在旁邊等著,做好要等半天的準備,誰知一炷香還沒過,隻聽有人驚道:“挖到了!”
這麼快?
他們都有點不信,正要細看,下一刻便有人叫道:“是死人啊!”
這一塊地埋的是死人,許許多多的死人,大部分都已成了白骨。
有的甚至能看出是在舊坑的基礎上又填新坑,原先的骨頭被鐵杵鏟斷,與新骨混在一起,透著一股森然而淒涼之意。
眾人從晌午一直挖到傍晚,越挖心越涼,到最後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便是菩提牢的真相?
十五年來,菩提牢究竟出了什麼事?
屍體被一具具地抬出來放好,足足排了五排,而下麵不知還有沒有。
眾人看著他們,表情空白,然後一個、兩個、三個……越來越多的人將目光投向了少林與武當。
萬籟俱寂之下,身後突然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這、這是怎麼了?”
眾人回過頭,隻見來的竟是桃姑娘。
她扶著一個老婦人,剛剛的問話便是老婦人問的。
葉右不禁揚眉。
桃姑娘首先在人群裏發現了他,雖然他臉上纏著布條不好分辨,但她卻看出了他的疑問,對著眾人解釋道:“聽說菩提牢出了事,我過來看看。這老婆婆也是想上山,我見她走得辛苦,便扶著一起來了,你們……”
她話未說完,透過人縫一眼瞧見那邊的屍體,神色微變,第一反應就是要擋住老人家的視線,但終究是晚了。老婦人顯然也看見了,猛地踉蹌一步,不顧她的阻攔,站到了坑邊上。
“這……這……”
老人渾濁的眼睜大,像是要站不住,用滿是皺紋的手扶住旁邊的樹,動動幹裂的嘴唇,半天才啞聲道,“我家阿勝他……從小就比別人聰明,可惜總是不往好地方使,年紀輕輕就說要去闖蕩江湖,後來聽人說他闖禍被關了,怕氣著我們沒敢告訴家裏。我們是生氣,可無論他做了什麼,孩子都是父母身上的肉,連著血,斷不了。”
她的喉嚨裏蔓延開一聲哽咽:“我和他爹怕他在牢裏吃苦,趕來看他,每次來,當差的都說他沒臉見我們。一年又一年,他爹熬不住先走了,我給他送消息,他也沒肯見我,一個月前他的刑滿了,我來接他,當差的說他早就走了,我想著他總該要看看我這個當娘的……但至今也沒見他回家,直到聽說這邊出事,我想著他是不是其實沒走,要留下幹壞事,便來勸勸他……”
她茫然地看著這些人,渾濁的雙眼裏似是閃著混雜淚水的希冀,輕聲問:“他還在麼?”
——他還在麼?
眾人默然。
十五年,該走的,被永遠留下了。不該走的,被草席一卷抬出來,埋進了混著白骨的泥土裏,現在連是誰都分不清。
晚間秋風乍起,簌簌地落了一地的樹葉。
數息後,一聲淒絕的哭喊劃破蒼穹。
大抵是這些年已有了預感,抑或數不清的不安決了堤,老婦人癱坐在地上,望著那累累白骨,絕望而悲慟地哭出了聲。
“阿彌陀佛。”
少林方丈盤腿一坐,雙手合十,誦經超度,接著越來越多的少林弟子加入進去,嫋嫋梵音很快擰成一股,在陰冷的林間飄蕩了開來。
葉右微微後仰靠著樹,望著暗下來的天色。
聞人恒道:“在想什麼?”
葉右道:“在想他們能不能聽見。”
聞人恒道:“若還在,肯定能聽見,若早就被鬼差抓走了,估計聽不見。”
葉右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