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進入三九, 天氣越來越冷。
聞人恒發現他家師弟也越來越懶了, 尤其是早晨。
幾位前輩還在時, 師弟起碼會爬起來去飯廳吃飯。前輩一走, 師弟便賴床了, 早飯也沒再按時吃過。
聞人恒萬分懷疑, 前些天師弟一直戴著麵具, 且不壓抑本性地在前輩們的眼前逛蕩是故意的——因為他們走時的表情複雜而糾結,很可能是被“曉公子到葉教主”的凶殘轉變弄糟心了。
其實魏丁二人伏誅,江湖肯定會震蕩一段日子, 加之後續的事太多,前輩們是早晚會走的,聞人恒估摸他們在楊家耗著, 八成是想勸師弟“回歸正途”, 大概他們認為師弟以前是有仇未報才故意讓白道厭惡,結果師弟用行動告訴他們現在這個才是真實的他, 前輩們無語至極, 自然退散。
於是某人愉悅地把人送走, 轉天就賴在床上不起來了。
聞人恒對他一向縱容, 便陪他躺著, 把人往懷裏一摟, 偶爾撩一下,很快一發不可收拾。直到某人要早飯和午飯一起吃,聞人恒才覺得這樣下去不行, 把人挖了起來。
葉右幽幽歎氣:“師兄, 這些年我殫精竭慮太累了。”
聞人恒垂眼看著他。
葉右道:“而且我兒時被凍怕了,一到冬天就心情不好。”
聞人恒不怎麼信。
師弟性子張揚,並不是傷春悲秋、有點事就鬱鬱寡歡的人,哪怕背著二十年的血仇,他也絕對會讓自己活得很好,該享的受、該找的樂子一個都不會落下。
他會賴床,隻是因為他想賴床而已。
葉右淡定地頂著他的審視縮進被窩,翻過身不去瞅他。
聞人恒拿他沒轍,為他塞好被角便出去端飯,回來再把人撈起來,伺候他洗漱一番,把粥遞過去,溫和地囑咐:“吃完了別立刻就睡。”
葉右維持著半醒的狀態,支著下巴盯著師兄近在咫尺的俊臉,感覺越看越順眼,說話便有些不過腦子:“嗯,聽夫人的。”
聞人恒似笑非笑瞥他一眼:“老爺,要我喂你麼?”
葉右頓時清醒,拿過碗,道:“不用了。”
聞人恒抓住他的手腕,俯身在他的額頭印下一吻,放開他走到旁邊的桌前坐下了。
額上留著濕潤的餘溫,葉右知道師兄僅僅是習慣性地與自己親昵一下,可不知為何還是有一種被撩的感覺,好像那一絲溫度能滲進皮膚,化成羽毛若有若無地掃著心尖似的。
他眯了眯眼,起床過去了。
聞人恒取來衣服給他披上:“不在床上待著了?”
床哪有你的吸引力大?
葉右嘴唇一動便想撩一句,這時院內突然傳來一聲極輕的感慨:“下雪了啊。”
他微微一頓。
數息之後,房門被敲響了。
葉右道:“進來。”
楊公子聞言推開門,對他們點頭打招呼:“聞人門主,葉教主。”
他仍是往日謙和有禮的模樣,嘴角掛著得體的笑,隻是瘦了一點,眼下有少許暗影,顯然最近睡得不太好。聞人恒見他麵上帶著幾分遲疑,便主動出去了,順便體貼地為他們關好了門。
房間登時靜下來。
葉右示意他坐,開始慢條斯理地喝粥。
楊公子便走到他身邊坐好,為自己倒了一杯茶。
葉右注意到他的手有點發抖,但最終強行控製住並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不禁讚賞地揚了揚唇——整件事情上,魏海德對他做的唯一的好事便是把他教得很不錯。
葉右無法確定若一切沒有發生,這人會被自己調-教成什麼樣,但卻知道無論如何也不會比現在更好,畢竟這人一直過的是少爺的日子,又獨自一人管著楊家,不論地位還是能力都是一個書童達不到的。
他繼續吃飯,暫時沒問是否有事。
楊公子也沒開口。
他沉默了一會兒,有心想再喝一口茶穩定情緒,但察覺指尖還在發顫,隻能放棄,看向了葉右。
那眼眶發紅,蒙著一層淡淡的水汽,葉右看一眼,問道:“想起來了?”
楊公子低聲道:“我不知道算不算……我這幾天做過很多夢。”
葉右“嗯”了一聲。
當年衛晉受傷,苗苗和小呆子聯手用了一個多月才把藥徹底解開,這還是因為衛晉武功高,提前衝開了一部分藥性的緣故。而這人根基不好,壓根就不會武功,哪怕苗苗他們找到了藥引也還是困難重重,何況即便解開,這人得到的也隻是兒時的那一點模糊的記憶,這二十年的點點滴滴並不會消失。
再說,這人比他小一歲。
一個四歲的小孩能記得什麼呢?
他說道:“這些天你肯定累了,別多想,先歇歇。”
楊公子搖頭,仍望著他,啞聲問:“我隱約記得追在你後麵叫你少爺……”
葉右又“嗯”了一聲,想起那段舊事,笑道:“你那時挺圓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