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金鑾殿, 高鬱對著等候在一旁的侍衛首領吩咐道:“派人將瑞王送回含涼殿, 嚴加看守, 如無大事不用通報。”
“是。”首領領命, 轉身離開。
高鬱一個人在漢白玉台階上站了許久, 直到紅日漸起, 朝霞將天邊染成金黃色才挪了挪腳, 朝宣政殿走去。
沒有乘攆車,而是獨自緩步而行,平日一炷香便可到的路程, 他足足走了半個時辰。
一路走來他想了很多,沒有接那兵符,是因為來見瑞王之前他已去過後宮, 向聖上討了一塊金牌。
那是成祖回宮後所鑄, 足金為體,正麵雕有一威風凜凜的五爪金龍, 背麵則由成祖親筆所題“如朕親臨”四個大字。
北有北齊虎視眈眈, 南有南疆伺機而發, 南梁國庫雖不富足, 但軍力儲備一直還算雄厚, 百年間一直保持在八十萬左右。
這八十萬分布在南梁各地, 平日便是守城護衛軍,保南梁國之安定,戰時便可集結。
以文製武雖能避免手握兵權之人以武犯禁, 卻也容易造成擁兵自重, 門閥世家分居十六路把持各路命脈,南梁看似統一實則早已分立。
成祖自江湖中歸來,身邊不乏草莽之士,更能明白這個道理,因此在位期間鑄此金牌,用以製衡。門閥世家懼其威嚴,即便心中有怨也從不敢言。
當年此金牌就是天子的象征,可號令天下英豪,此令一出,莫說是八千守城兵了,天下皆臣服。
可百年之後,金牌仍舊是那塊金牌,南梁卻不是成祖治下那個鼎盛繁榮的南梁了。世家作大,皇室式微,身為太子的高鬱執此金牌,卻隻調得動八千守城兵……
高鬱手握此牌慚愧不已,若是成祖泉下有知,定會痛罵一句“不肖子孫”。
大廈將傾,南梁再不有所改變,他日他離開之時便是亡國之日。
然則不破不立,也許這次圍亂之戰就是契機。
高鬱剛走到宣政殿門口,禦林軍副統領阮紹便匆匆而來:“卑職來遲,請殿下恕罪。”
“阮統領快快請起。”高鬱上前兩步將人扶起,一低頭卻見平日裏鐵骨錚錚<的>漢子竟滿麵淚痕,哭得似個稚嫩孩童。
高鬱瞬時怔住了,愣在那裏不知如何是好。
阮紹則全然不顧其他,聲淚俱下道:“微臣前日聽說殿下失蹤之時,便知定是瑞王那奸賊從中作梗,本想請命將其捉拿,豈料那賊人早有準備,竟先發製人,將卑職卸職軟禁……”
危難之下方可見真章,阮紹一直堅信,那個運籌帷幄之中<的>太子絕不會就這樣失蹤,因此即使被卸職軟禁,他也從未放棄過,更沒有向那些走狗<一樣>背主投賊。
可半個月過去了,一個月過去了……太子仍舊沒有一絲消息傳來,就在阮紹就要絕望,打算殺出去與豫王同歸於盡的時候,雲家人卻突然出現了。
英雄流血不流淚,隻是未到傷心處。
阮紹這淚掉得不止為自己,還是為天下,明君難得,忠臣難為。
高鬱實在不會說安慰的話,隻好無奈道:“好了好了阮統領,再這麼哭下去,城就要破了,你且先隨本宮進殿中,其他的事以後再說。”
這話果然好用,阮紹聞言立時止住了哭聲,抹了把眼淚道:“卑職遵命。”
兩人進得宣政殿,方見六部尚書中,除了刑部尚書宋智昨晚便已被關押進天牢以外,皆等候在殿中多時。
一見高鬱,除了早已知曉情況的的禮部尚書雲仁浦,其他幾人霎時都紅了眼眶。
高鬱見勢趕忙岔開話題道:“閑話莫提,城外戰況如何?”
兵部尚書翟言聞言立刻回道:“微臣已派人接手城防,現下正在統計戰損情況。”
翟言此刻還算冷靜,但先前高鬱派人將成祖金牌交到他手中,讓他持此金牌即刻接管的時候,也是驚了好半天說不出話來。
南梁文治,因此兵部職位也同其他各部一樣,由擔任過各路轉運使的文官中選出,他也不例外。前任尚書告老之後,為穩固朝中各方皇帝將時任永興軍路轉運使的他調任京中,擔兵部尚書一職。
他家隻是小小世族,在南梁眾世家中根本不值一提,想要與那些百年世族爭權奪勢無異於螳臂當車,因此在位這些年他並無任何建樹,隻隨波逐流保己平安。
他也曾胸懷抱負,也曾躊躇滿誌,如今已到了告老歸田的年紀,本以為今生就會如此碌碌無為,卻不料一朝風雲突變。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何懼哉!
翟言思及此叩拜道:“殿下,外城若破,臣願請命一戰,誓死保衛南梁皇室正統安危。”
高鬱聞言喉間一緊,頗為動容:“翟尚書言重了,現下還不到考慮那些的時候……”說著他朝著阮紹問道,“禦林軍現在還有多少人可以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