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一, 一封討伐瑞王的檄文, 忽然出現在了京城各處的告示牌上。
檄文裏詳細列舉了瑞王這些年來買賣官位, 結黨營私, 聚斂錢財等二十餘條罪名, 然而最為重要也是最駭人的還是最後兩條——暗殺太子, 逆謀篡位。
鮮紅的大字如血書就, 一時間,滿城嘩然,百姓們議論紛紛, 全都在討論著檄文中所述內容的真實性。
民間波濤暗湧,朝堂之上不甚太平。
當日早朝,一向敢怒敢言的禦史中丞魏慶竟拿著檄文, 當朝質問瑞王。
瑞王當即矢口否認, 禦史便不依不饒,非要求見聖上, 求稟今日之事。瑞王正在為檄文的事頭疼, 自然是不可能讓其得逞, 便極不耐煩的派人將其拖下去, 想過後再處理。
哪曉得已經六十來歲, 看似弱不禁風的禦史竟然掙脫了兩個侍衛的束縛, 大喊一聲“南梁無望”之後,朝著一旁的龍柱衝了過去。
這一撞沒留半分氣力,魏禦史當場身亡。
看著魏慶額頭留下的鮮血將檄文慢慢侵染, 瑞王這時才發現, 自己中計了。
他立刻派人封鎖了京城,責令無他命令任何人不可離京半步,但已經來不及了。
幕後策劃之人早就有所準備,京城裏這一鬧不過是一個開始,更多的檄文早就在此之前就被傳送到了各州府,不到三日南梁便知道了瑞王暗殺太子、逆謀篡位,想挾天子以令諸侯之事。
瑞王堵得住京城人的嘴,但堵不了天下百姓悠悠眾口。
魏禦史血濺盤龍柱的事傳到民間,立時激起了民憤,討伐聲愈演愈烈,大有如不處理瑞王,便要揭竿而起之勢。
然而這隻是開始,更令瑞王恐慌的還在後麵——八月初五,豫王應檄文,北上勤王。
豫王,造反了。
事發突然,瑞王一派未料到豫王突然行動,一時應對不及,竟被接連拿下六座城池。
淮南東路與東京西路相鄰,楚州離京城不過五百餘裏,豫王攻下海州後又連破徐州、應天兩座大城,一路勢如破竹,不過半月便已到達京畿路。
到這時,瑞王方知自己是多麼的愚蠢,這些年來一直以為豫王不過是依附於己的被拔了牙的病貓,從未將其放在眼裏,卻不料他才是真正深藏不漏的猛虎,早就磨尖了獠牙,隻等時機一到便衝籠而出。
古有一鳥,雖無飛,飛必衝天;雖無鳴,鳴必驚人。
豫王蟄伏隱忍十餘年,一朝出籠便是一鳴驚人,響徹雲霄,又豈是他能阻擋。
八月二十三,京畿外防被破,豫王兵臨城下。
晨曦微茫,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如期而至,枯坐金鑾殿中,一夜未合眼的瑞王扭頭看了眼泛白的天邊,嘶啞著聲音問道:“書恒,什麼時辰了?”
“回殿下,快到辰時了。”同樣一夜未眠的寧書恒形容也十分憔悴。
“辰時……早朝的時辰已經過了啊。”瑞王轉回頭看了眼寧書恒,似是疑惑的問道,“今日文武百官怎麼都不來呢?”
寧書恒眼睛幹澀,跪了下來:“殿下……”
“書恒,你還真說對了,皇家的人絕不會安於現狀。”他以為自己是天命所定的真龍天子,卻不料隻是別人登上皇位之路的踏腳石,何其可笑,何其可悲,“早知如此,我就該聽你的,早早了結了淮南之事,而不是與虎謀皮……如今自食其果,也是我自找的。”
隻是此時再說這些,已為時已晚。
膝行至瑞王身前,寧書恒帶著哭腔勸道:“殿下,趁著如今城尚未破,您快逃吧……”
“逃,我又能逃到哪兒去呢?”瑞王嗤笑一聲,“皇叔可是把整個京城都圍起來了,本王這是插翅也難飛啊……”
瑞王其實很清楚,真正歸附於自己的其實隻有京東西路與京東北路兩路的轉運使。南梁以文治武,這兩路轉運使雖然都握有兵權,但合起來也不過五萬人。
若勢均力敵還有一線生機,而今豫王這一路殺來,無人能擋,自己手下的兵早被打怕了。現在守在城牆上的謝瑜(大皇子執劍)恐怕也撐不了多久,城破是遲早的事。
今日的朝陽,也許便是他今生所見的最後一縷了。
似是堪破生死一般,瑞王疲憊不堪道:“算了書恒你走吧,讓本王一個人待會兒……”
“殿下……”寧書恒自認飽讀詩書,滿腹經綸,可此時卻詞窮到找不到一句可以安慰的話。
他能說什麼,讓殿下莫要放棄,重整旗鼓等待時機再東山再起嗎?
他們已經沒有機會了……
朝著瑞王端端正正一叩首,“殿下保重”寧書恒最後一次喚了一聲他認定的君,認定的王,推門走了出去。
他不是逃離,而是奔赴自己最後的戰場,成者王敗者寇,即使輸了他也要堂堂正正的死去。
寧書恒走後,偌大的金鑾殿中,又隻剩下了瑞王一人。
他靠在龍椅上,抬頭望著大殿頂上那張牙舞爪的盤龍,輕聲笑了起來:“走吧……這世上就剩本王一個了……一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