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鬱最後還是沒敢動婁琛, 昏迷前的話像是一記重拳, 將高鬱心中僅存的一絲僥幸擊潰。
不便聲張, 他隻能從太醫處要了根銀針, 獨自在殿中取自己的精血。
銀針刺肉, 引精入血, 高鬱疼的額頭瞬間便冒出了冷汗, 但是比起蠱蟲噬骨的痛,比起心頭的的悲戚與絕望,這點痛卻算不了什麼。
將精血喂食給蠱蟲後, 躁動的子蠱終於安靜了下來,婁琛因疼痛而緊皺的眉頭鬆開,沉沉的睡了過去。
看著婁琛蒼白的臉龐, 失血的嘴唇, 高鬱心痛難當,他第一次發現自己對婁琛的感情, 也差不多是這樣的情形。
那是他繼位第四年。
婁琛奉命去河北東路調查當年四皇子一事, 路上巧遇偷偷南下探看情況的北齊士兵。
婁琛反應機敏很快就將人抓住, 哪知他正順藤摸瓜找到北齊在南梁邊界的據點時, 卻在半道上遇伏, 與大部隊失去聯係。
高鬱起初時還能鎮定, 相信婁琛絕不會輕易失敗,但在與婁琛一起失蹤的副將犧牲的消息傳來之後,他卻再也冷靜不下來了。
囑咐旁人將那副將屍體帶回的時候, 他忍不住的想到, 要是婁琛也一去不回會怎樣?
追封,恩賜,讓他以賢臣之名入皇陵?
一想到婁琛可能同那些戰死而歸的將士一樣,用一張草席裹著就抬回了京,而後血肉消散,隻剩累累白骨,巨大的恐慌就瞬間將他籠罩。
那段時間是高鬱上一世最難熬的日子,每日惶惶不安,夜不能寐,不到三日,便瘦了一大圈,說是行屍走肉也不為過。
人人都以為他是怕婁琛死後再無依仗,畢竟比起宋家,婁琛才是唯一一個真正完全忠心於他,絕無半分異心的屬下,卻無人知曉高鬱心中真正的想法。
就這麼過了四五日,婁琛平安的消息傳來,高鬱才終於像是活了過來一樣,眼中有了生機。
但他心中仍舊不安生,每日得要看到婁琛的消息才能安然入眠。
這樣的躁動與不安,讓高鬱恐慌,他不知道自己怎麼了,為什麼滿心裏都是那個人,直到七日後婁琛歸京,這一切終於有了解釋。
坐在金鑾寶座上,看到婁琛平安歸來,挺直脊背出現在殿中的那一刻,高鬱知道自己完了,他再也無法欺騙自己兩人之間隻是單純的利用與欺騙,也無法欺騙自己從未將婁琛放在心上。
春風化雨,紅楓化凍,潤物無聲,冰雪消融。
為君為皇者最忌動情,而婁琛卻早在不知不覺間,住進了他的心底。
可讓高鬱絕望的是,那時已經遲了。
他們兩人之間已經出現了不可挽回的裂痕,長久得不到回應,婁琛一腔赤誠已被他消磨的所剩無幾,雖然仍舊為他奔走效勞,為他出生入死,卻再也不會用當初那般炙熱的眼神看向他了。
他慌了,他亂了,他病急亂投醫之下,選了一個最孤注一擲的辦法——他派人找到蠱蟲,並將子蠱種在了婁琛身上。
看著混有自己精血的蠱蟲進入婁琛體內的瞬間,高鬱差點落下淚來,他終於找到了能永遠將婁琛留在身邊的方法,終於不用再懼怕婁琛離開。
可是他千算萬算,卻算漏了這世間最為無法抗拒的除了生離,還有死別。
一聲呻|吟響起,高鬱驀然從回憶中驚醒,回過神來才發現婁琛不知夢到什麼,嘴唇竟抿了起來。
睡得不安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