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鬱靠近,想伸手拂去婁琛唇間的血珠,卻在即將觸碰的一瞬間停了下來——婁琛在躲他,即使在昏迷中,感受到他氣息靠近後婁琛也下意識的躲了一下。
這種潛意識行為像是本能,他抗拒著高鬱的觸碰,一如幼獸本能的躲避危險。
這一認知讓高鬱原本已因絕望而崩潰成沙礫的心在這一瞬被碾成齏粉,他像是掉進萬丈深淵中一樣,恐懼與愧疚,像兩座大山壓得他喘不過氣來,悔恨的浪濤更是已淹至脖頸,兩世為人,他從沒有像這一刻一般痛苦、絕望過。
這時,外殿響起了一陣的敲門聲。
高鬱早囑咐過如無他的召見任何人不得入內,這會兒敢打擾,定是有什麼重要之事。
“阿琛,你先休息,我一會兒再來陪你。”高鬱強忍心中酸澀,看了眼沉入睡夢之中的婁琛,起身朝外殿走去。
高鬱原以為會是什麼朝政要事,哪知大門打開之後,等在門外的竟是他的母親。
高鬱繼位之後,善德帝退位為太上皇,淑貴妃也榮升為皇太後。
高鬱乍一見母親還有些奇怪,但瞧見躲在其身後的高顯之後,他卻瞬間了然了。
將兩人迎進屋裏,高鬱行禮問安,屋子裏並無外人,他索性沒用尊稱,麵色淡定的問道:“不知母親今日前來所為何事?”
“無事,隻是聽說皇兒今日身子有些不適,所以過來看看。”掃了眼滿地的折子,淑太後擔憂的問道,“皇兒近日可是什麼煩心事不得解?”
高鬱瞧了瞧使勁往後躲的高顯,又瞧了瞧麵露憂色的母親,點點頭道:“卻有一些,但孩兒會處理好的。”
淑太後聞言歎了口氣,輕聲道:“為娘不懂朝政的事,但卻也知道有些事急不得,皇兒現在是皇帝了,一言一行皆決定這萬民安危,凡事應當懂得要三思而行,切不可魯莽。”
高鬱在母親麵前永遠是乖巧懂事的孩子,即使知道意有所指也沒多問,隻頷首道:“孩兒知道了。”
高鬱不提,可不代表其他人不關心,使了個眼色將高顯遣出去後,淑太後也不再說廢話,朝後殿的位置瞧了瞧,問道:“婁大人可在殿裏?”
高鬱一聽便知自知母親是有備而來,可他也不知道高顯那家夥到底說了些什麼,思量片刻隻好老實道:“確實在……可他有些不舒服,正在裏間睡著,母親若是有事,可等晚些,他醒來再說。”
他本想找個理由搪塞過去,卻沒想淑太後卻直接了當問道:“鬱兒生氣可就是因為婁大人?”
高鬱一怔,還沒來得及回答便又聽淑太後道:“娘不是想幹涉你什麼,隻是良將易得,忠臣難求,孩兒你定要省的。”
“母親……”高鬱心中難受,卻有口難言,隻抿著唇重複先前的話,“母親放心,孩兒自由分寸,會處理好的。”
他若真的是昏君,真的置天下於不顧,倒可以恣意妄為一番,但他不能。他要保護的人太多,即使坐上了這至高無上的位置,也還需時刻警惕,半分鬆懈不得。
可他也是人,也有累的時候,他也有自己的小小心願,也有自己的期盼與祈求。
兩世為人,他願將餘生困於這一方天地中,不得自由不得希望,隻求能將心愛的人留在身邊而已,難道這也不行麼?
淑太後見高鬱遲遲不鬆口,終是不再猶豫,像是做下重要決定一般,她深吸口氣,問道:“鬱兒可還記得小時候在慶州的事?”
話題陡然一轉,讓高鬱有些莫明,他愣怔了一秒才遲疑著道:“隻記得一些細碎的片段,多得便想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