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 一人不急不緩, 從暗夜陰影中走了出來。
婁琛目光微斂轉頭看去, 發現來人竟是禮部尚書——雲仁浦。
高鬱顯然早已料到了來人身份, 此時非但沒有一分震驚, 麵色還十分從容。
朝前兩步走到婁琛身邊, 高鬱冷聲道:“論聰明, 朕哪兒比得上雲大人,心思縝密、計劃周詳不說還十分忍得,這次若不是齊郡王狗急跳牆, 逼得雲大人不得不提前行動,大人想來也不會這般倉促行事。”
比起豫王,雲仁浦顯然對於“忍”之一字理解更為深入。
自五年前四皇子高澤遭人暗害逝世之後, 他就開始隱忍不發, 退於人後,用高鬱的光芒掩蓋自身。
外人隻看得到太子如何雄韜偉略、運籌帷幄, 卻往往忽視了, 雲家在這其中的重要性。
但這就是他需要的, 肆意膨脹、鋒芒畢露隻能惹得上位之人猜疑, 四皇子死了之後雲妃便再無所出, 雲家沒有皇子做靠山, 想要穩固地位,隻能尋求合作。
但雲仁浦的野心顯然不止於此。
若非今日事變,他會有足夠的時間在高鬱在位之時, 將各部中安插進自己的人, 一步步的將朝中權勢奪過來,待雲千兮誕下皇嗣,時機成熟便可行動。
到時有著雲家血脈的皇子登上皇位,可就比現今相互依靠,相互製衡舒心的多了。
提及齊郡王,雲仁浦眼眸斂起微帶殺意:“哼,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
齊郡王其實也不能算敗事有餘,這一世若非提前救下了柳水蓮,高鬱恐怕隻會走上同上一世一般的結局。
所以說,時也命也。
當然此事高鬱自不可能告訴雲仁浦,他隻莫測一笑道:“雲大人這麼說可就太埋汰我這位皇弟了。”
雲仁浦並不多言,隻轉過話頭問道:“微臣倒是好奇,到底是哪兒出了紕漏,讓陛下懷疑到微臣頭上。”
“這就要從揚州一事說起了。”高鬱說著輕歎了一聲,“雲大人也真舍得,虎毒尚且不食子,可大人卻將自己的親生兒子送去豫王身邊做奸細,當真是成大事者……”
雲仁浦留下的破綻其實很多,高鬱也一直有所察覺,比如之前發現意圖綁架柳水袖那人用的銀錠刻印是建州時,他也曾想過是否與雲家有關。但沒過多久就出了四皇子一事,謝家上位,雲家大受打壓,諸事繁雜高鬱也就疏忽了。
再後來揚州遇險,關羽出現,高鬱將那些蛛絲馬跡串聯起來,這才發現雲家,其實早就有所行動。
說來也是巧,高鬱在淮南遇伏之前就已經懷疑自己身邊有人是奸細,大概是上輩子養成的習慣,除了親近之人他都有所戒備。因此揚州一事他首先想到的便是雲家,隻是苦於沒有證據。
但關羽的出現恰好彌補了缺失的證據。
高鬱之所以一見關羽給他那塊玉佩便信了關羽的話,是因為他也有一塊相似的玉佩——那是雲家子嗣的象征,他用雲仁浦庶子的身份行事一直有帶著。
有了玉佩做線索,高鬱順藤摸瓜,很快就猜出了關羽的身份。但他沒有聲張,隻將關羽找來暗中套話,結果不出所料——關羽果然就是雲仁浦五年前意外“逝世”的兒子,雲千羽。
到這時高鬱方知雲家布了多大的局,他以為自己運籌帷幄借著上一世記憶的優勢,早就已經堪破豫王與瑞王的計劃,卻不料自始至終都是在為他人做嫁衣。
然而雲仁浦做事謹慎,這麼多年來幾乎沒有留下任何把柄,唯獨雲千羽一人是最後的破綻。
豫王兵敗之後,雲千羽自知已無退路,無論落到誰的手裏都是死路一條,相較之下他最終選擇與高鬱合作,換取心愛之人平安。
雲千羽死的壯烈,但卻他用自己的死迷惑了雲仁浦,同時也為高鬱爭取了時間。
雲千羽死後唯一的破綻已消失,雲仁浦再不擔心事跡敗露,便安下心來處理朝政之事,這些天他暗地裏安排了好些自己的人入朝,把控了重要位置。
這些自然被高鬱看在眼裏,但他卻按下不表,趁著雲仁浦無暇顧及之時將齊郡王套入局中,而後逼至如今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