帥克聽到他們關於陰謀顛覆國家的可伯故事之後,覺得理應指出他們所處的情勢是毫無希望的了。
“咱們全是一團糟,”他開始這麼寬慰他們。“你們說你們。或者隨便咱們誰。都不會倒楣的,可是你們錯了。國家要警察幹麼的?還不就是為了懲治咱們這些嚼舌根子的。時局危急到連大公爵都吃了槍子,像咱們這類人給警察老爺抓進來又算得了什麼。他們這麼做就是為了湊熱鬧,好讓這件事在斐迪南出殯以前不斷地引起大家夥兒注意。咱們這兒來的人愈多愈好,因為咱們大家在一塊兒,就誰都不悶得慌啦。”
話說完,帥克在草墊上伸開四肢,心滿意足地睡著了。
這時,又帶進兩個人來。一個是波斯尼亞省人,他在牢裏來回踱著,咬著牙齒。另外一位新客就是帕裏威茲,他一看到熟人帥克,就馬上把他叫醒,然後用一種充滿了悲傷的聲調說:
“瞧,我也來啦!”
帥克彬彬有禮地跟他握了握手,然後說:
“你來了我很高興,打心裏頭高興。那位先生既然告訴你他會來接你,我早料到他是不會失約的。想到人們這麼守信用,真是怪不錯的。”
可是帕裏威茲先生說,他才管不著他們守不守信用呢,同時,他低聲問帥克,別的犯人是不是小偷,會不會損壞他那買賣的名聲。
帥克告訴他,除了一個是因為企圖用暴力行劫而被捕的以外,其餘都是為了大公爵的事。
帥克又躺下來睡了,但是並沒睡多久,因為過一陣他們就來提他出去審訊了。
於是,他沿著樓梯走到第三科去過堂。他滿麵春風地走進傳訊室,問候道:
“大人們晚安!我希望諸位貴體健康!”
沒人答理他。有誰還照他肋骨上捶了幾下,叫他站在一張桌子前麵。對麵坐著一位老爺,擺出一副冷冰冰的官架子,樣子凶得直像剛從倫布羅索⑴那本論罪犯典型的書裏蹦出來的。
他殺氣騰騰地朝帥克狠狠掃了一眼,然後說:
“別裝傻相!”
“我沒辦法,”帥克鄭重其事地回答。“軍隊上就因為我神經不健全,撤消了我的軍籍。一個專門審查委員會還正式宣布我神經不健全。我是經官方文書判定的神經不健全。是慢性的。”
那位麵帶凶相的老爺一邊嘎吱嘎吱地磨著牙齒,一邊說:
“從你被控告和你所犯的案子看來,你一點也不傻。”
接著他就一串串數落開帥克的罪名,從叛國起,直至侮蔑皇太子和王室。這一大串罪名中間特別顯著的,是對暗殺大公爵斐迪南這個事件表示讚許,從而又產生許多新的罪名,其中赫然昭彰的是鼓動叛變,因為所有他的罪行都是在大庭廣眾之下犯的。
“你還有什麼可以替自己辯護的嗎?”那位滿臉凶相的老爺得意揚場地問。
“你們可真給我搞了很不少名堂,”帥克天真地回答道。“可是太多了反而沒好處。”
“那麼你全招認了?”
“我什麼都招認。你們得嚴辦。要是不嚴辦的話,你們怎麼交代呀!就像我在軍隊的時候。”
“住嘴!”警察署長大聲嚷道。“不問你,不許你說一個字。聽明白了嗎?”
“老爺,請您原諒,我都明白了。我已經仔細把您每個字都聽清楚了。”
“你平常跟誰在一起?”
“一個女傭工,老爺。”
“難道你在政界沒有熟人嗎?”
“老爺,有。我訂了一份《民族政策報》的晚刊。您知道,就是大家叫做小狗所喜歡的報紙。”
“滾出去!”那位相貌凶暴的老爺咆哮起來。
當他們把他帶出去的時候,帥克說:
“再會,大人!”
帥克一回到牢裏,就告訴所有的囚犯說,過堂是再有趣不過的事了。“他們朝你嚷上幾聲,然後就一腳把你踢出來。”歇了一陣,帥克接著又說:“古時候可比這壞多啦。我看過一本書,上邊說不論人們被控什麼罪名,都得從燒紅的烙鐵上走過去,然後喝熔化了的鉛,這麼著來證明自己沒有罪。許多人都受過那種刑罰,然後還被劈成四塊,或者給帶上頸手枷,站在自然博物館附近。”“如今被捕可蠻有味道了,”帥克繼續滿心歡喜地說。“沒有人把咱們劈成四塊,或做類似那種事了。還給咱們預備草墊,一張桌子,每人還有個座位,住得又不是像沙丁魚那麼擠。咱們有湯喝,有麵包吃,等會兒他們還會給送一壺水來。茅房就在咱們跟前,這一切都說明世界有多麼進步了。啊,可不是嘛,如今什麼都改進得對咱們有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