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桃林裏忽明忽暗,紫金劍光交錯,那如同上古傳來梵音遊蕩在桃林間,散發著驚人的波動。
“沒想到,連雲溪這丫頭也凝結金丹了,看來無往峰前途一片光明啊!”
合一堂內,顧流風感受著那股波動,滿意的點了點頭,眼神之中掩飾不住的欣慰之色,一旁的古非也是微微點頭,附和道:“這兩人都非庸才,比起你我當年可是強了不少。”
“唉,隻是師父他老人家又不知道跑到什麼地方去了。”顧流風輕歎了一聲,道。
古非看向門外,眼神變幻,道:“可能他真的更喜歡山下的生活吧。”
“方絕呢?”顧流風問道。
“應該在後山練劍吧。”古非淡淡的道。
“這小子...還真是癡迷啊...”顧流風無奈的苦笑了一聲,道。
“是啊,方師弟的心思這些年一直在放在了修行之上,那件事的確對他打擊很大。”古非眼神一凝,道。
“唉...風若起,人無奈啊...”顧流風歎息了一聲,望向窗外的百裏花海,久久沉默了下去。
※※※
久無人涉足的青嶽峰上,今天來了一個不速之客,或者說是無痕道長未曾想到的人來了這裏,當莫驚空踏上青嶽峰的時候,身影如同鬼魅一般,避過了無數弟子,徑直來到了無痕道長的居住之所。
莫驚空與無痕道長對坐而飲,打開窗扉看著窗外青天,冷冷的風從外頭吹了進來,吹得他們兩人的臉上陰晴不定。
無痕道長走過去關上了窗,那嗚嗚的風聲頓時小了,房間內也隨之安靜了下來,無痕道長眼底閃過一片陰霾,隨後他回頭對莫驚空笑了一下,道:“想一想當年你還沒下山的時候,咱們兩個也常常這樣坐在這裏喝酒吧,現在想想,卻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莫驚空想了想,道:“是很久了,我記得有許多次咱們如此喝酒,都是被師父或者大師兄責罰之後,那時候我年少輕狂,心性未定,心中總覺得有不甘之意。”說到這裏,他沉吟片刻,卻是拿起了麵前酒杯,對無痕道長舉杯道:“多謝師兄了。”
無痕道長在他對麵坐下,道:“好好的謝我什麼?”
莫驚空道:“多謝你在當年那些日子裏,陪我喝酒,陪我聊天,那個時候除了師父和大師兄,就屬師兄你與我最為親近了。”
他笑了一下,似乎是在笑往日裏的那個自己,然後對無痕道長舉杯示意一下,便一飲而盡。
無痕道長看起來有些欣慰,笑著點點頭,也拿起酒杯喝了一口,然後對莫驚空說道:“那麼早的事,虧你還記得,都是小事,無足掛齒。”
莫驚空沉默了一會兒,臉上露出一點肅然之色,對無痕道長說道:“如今師父仙逝,大師兄又不知所蹤,我那幾個徒弟年紀又尚輕,我現在能說上話的,大概也就隻有你一個了,所以這些事,我一直都記在心裏。”
無痕道長怔了怔,大概是對莫驚空的話有些驚訝吧,不過很快的,他低下頭,讓人看不清他的臉色,過了一會後,他忽然笑著抬起頭來,對莫驚空笑道:“難道靈翊師妹...你就不想她嗎?我聽說這些年她可是一直對你念念不忘啊!”
“喝酒!”莫驚空一把提起桌上酒壺,為無痕道長滿上,眼底雖有陰霾,卻還是微笑道:“大家許久不見,不要提那些不開心的事了。”
無痕道長一時無語...
“我有些事想問你一下。”莫驚空對無痕道長說道。
無痕道長點點頭,道:“嗯,你說。”
莫驚空沉默了片刻,盯著無痕道長的眼睛,道:“你相信鐵封是魔教臥底嗎?”
無痕道長神色一寒,看著他,道:“當日在瑤台之上的情景你也見到了,恐怕沒有什麼理由能證明他不是了吧?”
莫驚空目光微垂,盯著手中的酒杯,沉吟了片刻,道:“不知師兄可還記得當年我們一行人去探尋伏龍古墓一事?”
無痕道長眼中光芒閃爍,麵色微微動容,道:“當然記得,當年在大師兄李乘霄的帶領下,你、我,還有鐵封與靈翊都在其中,那段日子我怎麼會忘。”
莫驚空舉起酒杯,又是一飲而盡,往事曆曆在目,輕歎了一聲,道:“當年我們也曾年少,一身熱血,從未想過以後之事,那時我們互相信任,互相扶持,隻是沒想到如今竟然變成這番模樣,萬萬沒想到,鐵封師兄居然會是魔教臥底,那個時候,他可是救過你我的性命啊!”
莫驚空看起來有些感傷,酒入愁腸,話也變多了,無痕道長看著他的模樣,一時間也是無可奈何,的確,當年伏龍古墓一行,鐵封曾經救過莫驚空和無痕道長的性命,還害得鐵封負了重傷,多年之後才慢慢痊愈。
昔年,千瀧府一行人探尋伏龍古墓,在伏龍山脈北麓受到魔教劫天宗的伏擊,當時劫天宗並無宗主,為首的是劫天宗天毒王殷恨,由於千瀧府等人並無準備,倉皇之下出手反擊,莫驚空與無痕道長受到天毒王等人的圍攻,也受了些傷,最後鐵封出手,用身體擋下了天毒王的天毒舞,身負重傷,多虧了當時及時救治,但也是數年之後才清楚了體內的毒素,終於痊愈。
莫驚空把酒斟滿,搖晃著酒杯,盯著杯中的漣漪,慢慢開口道:“當年鐵封師兄替我們擋下了老毒物的天毒舞,毒素魔氣蔓延全身,雖然最後被徹底清除了,你說會不會是當年殘留的魔氣還存在在他的體內,所以在赤靈玉下,才有昨日的反應?”
無痕道長搖了搖頭,道:“師弟啊,你怎麼也變得這麼優柔寡斷了,當年可是掌教真人親自出手為他療傷,就連他老人家也說了,鐵封體內的魔氣與毒素已經徹底被清楚,怎麼,你連太淵掌教的話也不信了嗎?”
莫驚空盯著酒杯,突然眼底一寒,然後抬頭看向無痕道長,一道精光射出,另無痕道長心頭一驚,隻聽其開口道:“無痕師兄,我記得當年為鐵封師兄療傷時,是你先用獨門秘寶三叉鎖給他壓製修為的。”
無痕道長眼睛一眯,冷意一閃而過,道:“當時他中了毒,若不壓製修為,恐怕毒素會蔓延的更快,而且三叉鎖乃是道家至寶,對他的傷勢也是有好處的。”
“那不知無痕師兄在為鐵封師兄壓製修為的時候,可曾做過其他事情?”莫驚空質問道。
“小師弟,你這是在懷疑我?”無痕道長眉頭緊皺,道。
莫驚空原本肅然的臉色突然笑了起來,道:“怎麼會,我視師兄如兄長,又怎麼會懷疑師兄呢,隻是有一件事,我想了想,還是該告訴師兄你。”
“什麼事?”無痕道長問道。
莫驚空放下手中酒杯,隱隱約約還能聽到窗外的風聲,正色道:“雖然鐵封如今被伏,可是據我所知,在他的身上還有一件秘寶啊。”
“什麼秘寶?”無痕道長驚疑道。
莫驚空嘴角一揚,目光看向角落一處,淡淡的道:“黑暗之符。”
莫驚空離開了青嶽峰,不知去往了何處,隻是在臨走之前告訴無痕道長不會再過問千瀧府之事,恐怕以後也再無見麵的機會了,無痕道長打開了窗戶,寒風立刻湧了進來,窗外雖然青天白日,卻讓人心生寒意,無痕道長久久佇立,任憑寒風將自己籠罩。
※※※
夜深,夜風凜冽,明月高懸,俯瞰著仙家聖地,一個黑影憑空出現在青嶽峰上空,他就那麼在虛空中佇立了很久,似乎在猶豫著什麼,不過很快他便做了決定,望向無相峰的方向,身影瞬間消失,化作一道黑線,劃過夜空。
經過了幾場大戰的瑤台,此刻已經徹底安靜了下來,瑤台上一道深深的裂痕蔓延至遠方,慢慢變細,慢慢消失,黑影一閃而過,從一旁掠過了天虹殿,朝著後山的方向,融進了黑暗之中。
無相峰,囚魔洞深處。
比黑夜更黑的地方,伸手不見五指,一個身影孤獨著盤坐著,看不清他的五官與神情,隻有一雙眼睛偶爾閃爍著微光,暗示著這裏還有一個生命,一個活人。
深夜的囚魔洞中,更加黑暗,更加潮濕,更加陰冷,不過鐵封對這些毫不在意,甚至沒有絲毫感覺,不知是因為多年的修行已經讓他可以抵禦任何的惡劣環境,還是因為心比環境更冷。
他偶爾轉頭,盯著那漆黑的角落,但大多數時間還是雙目低垂,默默地凝視著麵前根本看不清黑石板,那裏仿佛有淡淡的青光符文若隱若現,卻觸摸不到。
“唉...”
長長的歎息聲回蕩在囚魔洞中,從位高權重的一脈之首變成如今的階下囚,鐵封此時的心境,可想而知,從天上掉落地獄的感覺,一墜千裏,再無生路。
也許是在同一時刻,在那日月峰上的一汪深潭邊上,李玉手中握著一塊小石頭,低頭看著潭中倒映著的明月,沉默不語,不知過了多久,他輕輕的將手中的小石頭擲進了水潭之中,水中明月瞬間蕩起漣漪,飄散開來,而天空中的明月也被一片巨大的烏雲遮蔽了起來。
※※※
黑夜下起了雨,囚魔洞外,某個漆黑寂靜的林子中,潮濕的雨水不停地往泥土中倒灌進去,混雜著腐爛的氣息,有種讓人毛骨悚然的感覺。
一條頭生雙角的漆黑毒蛇慢慢從草叢裏爬了出來,彎曲著身子向前爬行,它豎起頭生怪角的頭顱,對著前方嘶嘶吐著蛇信,冰冷的豎瞳中閃過一陣幽光。
片刻後,這隻蛇突然改變了方向,向旁邊爬走了,仿佛再尋找它所謂的明天。
雨不大,一開始隻是幾滴,慢慢地細密了些,但也是細微飄絮一般的小雨,迷迷蒙蒙地從雲層中飄落下來,讓這個世間和這座巍峨的天英山脈看起來變得有些模糊不清,有些朦朧起來了。
悶雷聲響起,那雷音傳到了黑暗裏,傳進了陰影中。
這世間大多數的人,在大多數的時候,都覺得黑暗是可怕的,陰森的,恐怖的和令人厭惡的,很少人喜歡黑暗,就好像大部分的人天生都喜歡光明。
但也有極少的一些人,會喜歡黑暗,會覺得黑暗也有溫暖,會覺得黑暗是一種保護,在孤寂孤獨的時候會想到它。
譬如傳說中的魔教,天下許多人都覺得他們天生就屬於黑暗。
這當然是一種誤解,隻要是人,本性便很難改變,哪怕是魔教中人,其實大部分也是喜歡光明而厭惡黑暗的。不過像劫天宗、明王宮這種曆史悠久源遠流長到甚至連他們魔教教眾都記不住到底有多麼悠久的教派,從古至今,其實傳下來了許多匪夷所思、稀奇古怪的道法神通。
這一夜,不僅是青嶽峰的那一道身影來到了無相峰,還有數道黑影趁著雨夜悄悄潛入了無相峰上,他們是魔教中人,是那些看起來很喜歡黑暗的魔教中人。
天空又飄起了雨,水滴滲入了土中,寒意如刀子一般滲透肌膚與骨髓,那隱藏在黑暗中或多或少的人似乎都在有意無意的觀察著囚魔洞,直到一道身影落在了洞口之外,密林之中才終於有所異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