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山考棚賦
千古一辯之所,千年讀書之地,千載文明之城,千秋學習之市。古之上饒,文脈旺盛,玉山考棚,翰墨飄香,書香濃鬱,千年不衰。
書院、學宮、孔廟、貢院,古代教育體係;院試、鄉試、會試、殿試,士子進身台階。科舉製度重要產物,見證科舉漫長曆史。王朝興廢更迭,科舉相承相續。儒教道統,居高臨下;莘莘學子,考棚求索。十年寒窗,一朝聞名,多少書生成棟梁?科舉選賢,一考再考,考試到老,幾多考棚透炎涼?
真英才,不怕下裏巴人。古人好學,故事遍載史籍;功名利祿,的確人生大計。搜尋史跡,書院、學宮、孔廟存於世者,各地雖有,然科考場地,所能見全貌者,江西獨存玉山考棚也。其設施布局,一百餘年,原形未變。玉山考棚,乾隆五十七年建,青磚瓦房,卵石鋪道。雖曆經兵燹、災害,原貌依然。兩千平米考場,若幹列考號,依功能精心規劃;一百餘士子,按《千字文》①編號,順序入座。南北衙署相對,上馬下轎,門庭森嚴;試官高靴馬帽,正襟危坐,各司其職。十個開間,各有分工:分卷、保密,安全有條不紊。東西號舍整齊劃一。考生單間窄號,或端坐案前,若有所思;或揮汗作答,筆走龍蛇。一場考試,五日在考,身不離號舍,心忍耐堅持。寒門學子,忍饑挨餓,奮力拚搏,期躍龍門。夜夜官差敲鑼巡視,“有冤報冤,有仇報仇”。墨筆潤紙,沙沙有聲;官差呼叫,良心叩問,格外淒厲。如此巡視看似離譜,實則包含苦心,在敲打警鍾:一旦金榜題名,做官必須清正,否則人間冤屈不得安寧。心地褊狹心浮氣躁者,必然驚慌失措;心胸坦然道德高尚者,方能擔當國家重任。一朝發榜,或名落孫山,或功成名就。
科舉之弊,積重難返,為人詬病。然公平公正之科考世所推重。俊傑之士,期望出考棚而上金鑾殿試,脫布衣而加官為國家能臣;飽學之士,盼望魚躍龍門直上青雲,盡展治國安邦才能。舉國俊才,魚貫而入,脫穎而出。故考棚,不以貧賤欺人,不以衣冠取人,不以年齡論人。昨日發奮廢寢忘食,今日得間妙筆生花,他日宏圖大展,立功於朝野,立德於世間,立言於家國,名聞天下。
嗚呼,玉山考棚,科舉“活化石”。玉山考棚,依稀激蕩書香。建縣千年,才人千萬;海內大家,不可勝數。“博士縣”稱號,名不虛傳。看今日學風強勁,吹遍城鄉。最可喜全民讀書,上九天攬月下五洋捉鱉,懷抱夢想!
注釋:
①《千字文》:相傳,梁武帝蕭衍命周興嗣拓取王羲之一千字不重者編為四言韻語而成。《尚書故實》稱:“興嗣一夕編綴進上,鬢發皆白……右軍孫智永禪師自臨八百本,散與人間。”既要用不相同的字,又要由從王羲之遺書中拓出的千字組成,還要使之成韻,一夕而就,恐難盡信。許是讚揚周興嗣過人智慧與出眾的才華,才有此說。周興嗣(?—521年)南朝梁陳郡項(今河南沈丘)人,字思篆。
《千字文》是我國早期的蒙學課本。隋唐以來,《千字文》大為流行,背誦《千字文》被視為識字教育的捷徑。它不是簡單的單字堆積,而是條理分明,通順可誦,詠物詠事的韻文,其內容又涉及自然、社會、曆史、教育、倫理等多方麵的知識。所選千字,大都是常用字,生僻字不多,便於識讀。因流傳甚廣,以致文書編卷,都采用“天地玄黃”來代替數字。兄弟民族地區也出現了滿漢、蒙漢文的對照本字。由於曆代不少大書法家都曾書寫,更使《千字文》至今仍是學習各種書法的範本。《千字文》的續廣增編,宋元以來,不下數十種,如《續千字文》、《廣易千字文》、《敘古千文》、《正字千字文》等,但都不能與周編《千字文》抗衡。
明清以來,一些學者稱《千字文》為以有限文字而能條理貫穿的“絕妙文章”,不無道理。
千古一辯賦
上饒遠郊鵝湖山,放在江南很平常,不過古木參天、山泉流水響、有湖在山上罷了。然而,自東晉以來,曆經唐宋明清,士子爭相到建在山上之書院讀書,學者常常於此雲集,一代理學大師朱熹還曾在此寓居講學,從而使鵝湖書院名聞天下。更為人所津津樂道的是,發生過鵝湖之會,理學大師們奮舌辯論,竟然誕生了“千古一辯”。吾觀夫中華學術,自始皇焚書坑儒,千年沉寂之無語;鵝湖書院朱陸爭鋒相對論理宗,方一掃大一統之弊端,開學派存異之先河。道統一尊從此明,千古乾坤存此理。
朱熹之理學,陸九淵之心學①,長期對峙;一崇“道問學”,一尚“尊德性”,各執一端。學術爭高低,理學論正宗;三儒長久仰,相互不得見。公元1175年6月,“東南三賢”之呂祖謙②乃邀朱熹和陸九淵、陸九齡兄弟相聚鵝湖寺,欲使他們的哲學觀點“會歸於一”。然而,朱之“格物致知”③,陸之“發明本心”,激烈碰撞,辯論三天,雖唇焦舌燥,仍各持己見,互不相讓,終歸不合而罷。這場客觀唯心主義和主觀唯心主義關於認識論的“千古一辯”,首開書院會講之先河。
雖不歡而散,時有攻訐,但理論分歧,並未影響私誼,相反,雙方愈益相互尊重。“鵝湖之會”後,繼續書信往來,進一步討論學術問題。千古一辯,大音希聲。鵝湖來哲學泰鬥,書院迎海內名公。四賢相聚,坐而論道。陸氏言尊德性養心神,去心之蔽;朱子④謂靜觀博覽而後歸之約,聖賢之路。對陸氏之義利觀,朱子大加讚賞,以為“切中學者隱微深痼之病”,並力邀陸氏兄弟赴白鹿洞書院⑤一起講學。爭鳴當促和諧,其五言絕句《過分水嶺有感》觸景生情曰:“地勢無南北,水流有西東。欲識分時異,應知合處同。”以水流之分合,表達“求同存異”,豁達雋永,意境深遠。道不合,異中求同,相與共謀;誌相同,同植綱常,同扶名教。致廣大,盡精微,啟發正道而合乎學統;辨明理學而擴大交流。打破學術門戶之見,培養學子精進之心,陸九齡讚曰:“珍重友朋相切磋,須知至樂在於今。”
寒來暑往,越春露秋霜;鬥轉星移,任時空流轉。尋覓先賢蹤跡,學子感念;追思千古一辯,澤被後人。理學興衰,心法更替,難論短長,所謂仁者見仁,智者見智。鵝湖書院懸“道學之宗”禦匾,發“頓漸同歸”功用,窮理居敬,治學聖地。鵝湖塔下四賢祠,回廊環繞;牌坊碑亭記豐功,簷角攢尖。禦書樓映湖水之影,月池殿宇讀天下文章。千古一辯,明人心之微;聖賢論道,放日月之光。
鵝湖山流水清響,流淌千年風韻;鵝湖書院門池橋房,蔭蔽八百年幽思。登山遠望,時空隔斷,歎世事更替;低首而思,千古一辯,想人物風流。今非昔比,欲登明辨之堂,不妨再上鵝湖山!
注釋:
①心學:作為儒學的一門學派,最早可推溯自孟子,而北宋程顥開其端,南宋陸九淵則大啟其門徑,而與朱熹的理學分庭抗禮。至明朝,由王守仁(號陽明)首度提出“心學”兩字,並提出心學的宗旨在於“致良知”,至此心學開始有清晰而獨立的學術脈絡。
②呂祖謙(1137—1181年):字伯恭。婺州(金華)人。祖呂好問(1064—1131年)字舜徒,南宋初年“以恩封東萊郡侯”,始定居婺州金華(今屬浙江)。當時,學人多稱其伯祖呂本中(1084—1145年,字居仁)為“東萊先生”,呂祖謙則稱為“小東萊先生”。到了後世,一般均稱呂祖謙為“東萊先生”了。
③格物致知:這一詞語,最早見於《禮記·大學》,其基本意思是說:考察事物,獲得知識。但朱熹認為,《大學》一書缺了對格物致知進行解釋的一章,他補上了這一章。朱熹增補的內容是:要獲得知識,必須考察事物,以求認識事物的理。任何事物都有理,任何人都有一定的知識。求學者應該把心中已知的理作為基礎,進一步努力,以求達到認識的頂點。
④朱熹:後人稱朱子。早年出入佛、道。三十一歲正式拜程頤的三傳弟子李侗為師,專心儒學,成為程顥、程頤之後儒學的重要人物。淳熙二年(1175年),朱熹與呂祖謙、陸九淵等會於江西上饒鉛山鵝湖寺,是為著名的鵝湖之會,朱陸分歧由此更加明確。朱熹在“白鹿國學”的基礎上,建立白鹿洞書院,訂立《學規》,講學授徒,宣揚道學。在潭州(今湖南長沙)修複嶽麓書院,講學以窮理致知、反躬踐履以及居敬為主旨。他繼承二程,又獨立發揮,形成了自己的體係,後人稱為程朱理學。朱熹在任地方官期間,力主抗金,恤民省賦,節用輕役,限製土地兼並和高利盤剝,並實行某些改革措施,也參加了鎮壓農民起義的活動。朱熹在從事教育期間,對於經學、史學、文學、佛學、道教以及自然科學,都有所涉及或有著述,著作廣博宏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