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地:依稀故人(下)(1 / 3)

“勞老爺,今天怎麼不去後院的春秀閣了?你可是有日子沒光顧我們店了,掌櫃都說,是不是我們這些小的伺候不周到,惹你老人家生氣了。”這時三樓又有店伴過來接引,討好的說道。勞老爺嘿嘿一笑,撚須說道:“哪的事啊,前些日子不是去了趟吐蕃麼,累得半死!昨天才剛回來,你看今天不就來光顧你們了?”頓了下,又道:“今天就不去春秀閣了,想好好吃餐飯,那裏人多眼雜的,想消停都消停不了,還是這兒人少,能躲個清淨。”那店伴陪笑道:“這是你老人家德高望重,大家夥都愛戴你想和你親近呢。前些日子範老爺在秋吟殿擺酒席,大夥兒都還說呢,這席上少了勞老爺,少很多樂子,這酒喝得都沒滋沒味了。還念叨著你什麼日子能回來。”勞老爺聽他奉承,嗬嗬大笑起來,甚是愉快。

“勞老爺,你在這兒用餐,用具什麼的就簡陋了,比不得後院,你老人家可別嫌簡慢了才好。”勞老爺擺手嗬嗬笑道:“不妨不妨,這地方正好,我很滿意。”朝後麵略一示意:“來人啊,給賞。”說話間身後便有隨從分眾出來,賞了那店伴一小錠銀子,那小二歡天喜地,謝了賞,更是殷勤在前領路。

這飯莊之中,對客人也是分成三六九等的,身份平常的通常都安排在一二樓大堂,隻有那些氣度不凡者被引上三樓,在三樓裏進,又用屏風遮擋分隔成幾個閣間,以備有需要密聚的客人使用。而在飯莊的後院,卻又另建起幾個獨立的小莊子,什麼春秀閣,夏濃廳,便在其中,這是專為那些富貴客人布置的,器物之華奢精美更勝前院,庭花嘉樹,錦緞纏梁,侍應亦較前院更眾,坐在這前堂三樓裏,還能清晰聽見後麵不絕耳的牙板絲竹之聲,還有女子的輕笑,這些享用者自是城中一些豪奢大家的子弟。

胡炭和秦蘇被安排在偏裏的一桌,勞老爺要進去雅間,便要路過二人。一路怡然自得的微笑行來,走到姑侄兩一桌,眼見著兩人也正打量著他,那勞老爺倒是神色無異,也像對其他人那樣堆滿笑容,點頭致意一番,便欲行過。

胡炭早晨經過賑粥一事,對這萬眾稱道的勞老爺倒頗有些好感,見他樣貌和善,也不像是要拒人千裏的模樣,當下便有心與他攀談。於是忽然咳嗽一聲,肅起容來,準備說話。

秦蘇立刻麵色大變,心中頓感要大事不好。她可是有經驗了,每當這小混帳咳嗽一聲要裝成大人說話,那多半便是禍事要上門的前兆。一般來說,隻要這小東西主動挑事,事情往往隻會向兩個方向發展,一個是本來沒有的事情變成了壞事上身,另一個就是本不嚴重的小事變得不可收場。剛才這小鬼頭還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要多消沉有多消沉,要多頹廢有多頹廢,仿佛隻要一個看顧不到他就要飲恨自毀的模樣,怎麼這才放鬆了一會兒警惕,他就又張牙舞爪的原形畢露了?!她覺得自己晚間的擔心實在有點多餘了。

哪知胡炭還沒開言,勞老爺那邊卻先出了狀況。便在他錯步將要行過去的刹那,隻聽“啊秋!”的一聲,一個六七歲小女童清脆的噴嚏聲從他腰側間突兀傳來。這聲音雖不響亮,但卻清晰可聞。姑侄兩個正不霎眼的看著他呢,那勞老爺獨一人走在前頭,伴眾們都在身後三步開外,他身邊卻又哪有什麼小女童!

兩個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弄得怔愣住了。

“啊?咦?咦?!”勞老爺也甚是疑惑,馬上停住了步,他用驚訝的目光掃掠一下自己的腰間,然後抬目重新打量著麵色怪異的姑侄二人,似是有些不解。“這是怎麼回事?你喜歡他們的氣味?”他自言自語說道,然後隻略一思忖,便轉步走過來,堆起笑容,向二人拱手招呼:“啊哈!這位姑娘,還有小兄弟,可是眼生得很啊,二位相貌出眾,神采不凡,看樣子卻不像是這潁昌府中的住戶。”

秦蘇心中暗起警惕,有些不清楚這勞老爺的來意。隻是早晨間聽見他民聲不惡,施賑的善舉都做過好幾年了,想來也不像是特意趕過來要和她為難的敵人,當下也不願對他太過刻薄,便淡淡應道:“是的,我們隻是路過,昨天才到城中。”

當下便有殷勤的隨從過來拉開了椅子,勞老爺倒不矜持,大馬金刀的坐下了。看見秦蘇和胡炭都微微皺起了眉頭,似是對他的唐突舉動有些不滿,勞老爺便尷尬的咳嗽一聲,歉然的笑了笑,然後眼珠一轉,卻招手喚過來小二,大聲道:“小二!今兒這三樓上所有客人的花銷,都會到我賬上!費用多少,你們到時候去府裏支取。”那小二識趣,笑道:“勞老爺又破費了!”在胡炭和秦蘇臉上掃過一眼,略略猜度二人的身份,便高聲說話道:“眾位尊客,勞老爺說話了,今天眾位的花費他全包了,眾位客人請安心享用酒飯。”當時那幾桌與勞老爺認識的人便又喝彩起來,連讚勞老爺豪爽。這動靜倒跟剛才一樓間的反應差不多。

揮揮手遣散了身後的眾人,讓他們自去別處落座,勞老爺這才正過臉來和秦蘇胡炭說話:“啊呀!打攪打攪,真是失禮了!隻是我這裏有個疑問想要跟兩位請教,萬分緊急,所以有什麼不當的舉動,還請兩位恕罪則個!”

眼見著他一邊客氣道歉,一邊臉上卻毫無愧色,在不停的從從懷裏掏摸出東西放到桌上時,眼珠子還飛快的在自己和胡炭臉上掃掠過,秦蘇愈感到這感覺熟悉異常。

正納罕著為何有這般熟稔的感覺,她卻猛然驚悟過來:她所認識的故人裏,還會有幾個這般年紀的男子呢?這人分明就像是胡大哥啊!她記憶裏似乎曾經也有過這樣的場景,胡大哥一邊跟人謙虛客套著,一邊卻又暗地裏飛快的轉動心思,動用手段,想要圖謀個小不軌之事。這勞老爺雖然體型麵貌與胡大哥相差甚遠,然而這表情作態,卻又極為神似,尤其那雙眼珠子,靈活異常,仿佛一轉之間就已經動念過六七個想法一般,難怪她剛才初一照眼的時候,就有如遇故人的感覺。

一個玉扳指,一隻瑪瑙雕件,一個寸高的翡翠瓶子,一方錦帕,一個暖洋洋的溫石珠子,一盒木函,一個拳頭大的小繡囊,這便是勞老爺放置到桌麵上的物事。秦蘇和胡炭心中懷著疑問,便也默不作聲,隻等勞老爺來說明。

“這事情說來話長,卻該先從哪裏說起呢?”勞老爺說道,似乎有些苦惱,搔了搔頭,轉向二人點頭道:“這樣吧!雖說事情緊急,我可也不想平白耽誤你們吃飯,反正我也還沒吃呢,就並成一桌好啦!我們邊吃邊談,我把這店裏的招牌秘菜點一份請你們吃,算是盡個地主之誼。”

秦蘇聽說,當下便要婉言拒絕。這勞老爺目前的身份還是敵友未明呢,她可不想吃個什麼秘菜著了他的道兒,誰知她還沒出言說話,那勞老爺已經觀顏察色,看出來她有拒絕之意,擺擺手阻止她說話,笑道:你們先別忙拒絕,要知道我點的這道菜,可是不公開出售的菜肴呢。知道的人可不多,食材稀罕,大廚也稀罕,外麵可是想吃都吃不到的,多少錢都換不來。若不是我勞某人在這店裏還有幾分薄麵,也是買不來這食材的,更請不動這大廚來親自操刀。”

小胡炭登時被勾起了濃厚興趣,問道:“什麼食材這麼稀罕?很好吃嗎?”

勞老爺見他問話,甚是欣喜,索性轉麵過來專對小童說話,一臉神秘的模樣,低聲說道:“好吃不好吃我先不說!先說別的……嘿!說起來你們不相信,自古以來,吃到過這道菜的人,加起來不超過這個數。”他把右手五指虛張一下,然後又飛快的收回到桌子底下,似是生怕被人看見。“每一個能吃到這東西的,都是大氣運的人,說一個人你們就明白了,漢太祖劉邦,無人不知吧?在沒發跡之前隻是個市井潑皮,你知道他為何能夠連步登青雲,從一個街頭賴漢變成執掌天下的至尊皇帝?”

胡炭瞪大眼睛:“難道就是因為他吃過這道菜?”

勞老爺在桌下一擊掌,讚道:“聰明!猜到了!可不正是這樣!據說他在任泗水亭長之時,酒飯不斷,天天就尋摸著找下酒菜,有一天在河邊撿到個異物,也抬回家煮吃了,從此便時來運轉,飛黃騰達的。”看到胡炭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勞老爺忙說道:“你是覺得吃道菜怎麼就會影響到氣運,不相信是吧?早先我也不相信啊!可是去年發生一件事,這城裏的宣節校尉馬大人,就因為吃了這道菜的頭鮮,隔天就被京裏調去,升任六宅副使去了,你看這事!立竿見影啊!正八品破格升級到從六品!這算是平步青雲了吧,實例如此,你說我信還是不信?”

胡炭眨眨眼睛,閉口不語。他哪知什麼宣節校尉什麼六宅副使,這些官職於他而言就像天文地書一般。野蟲兒聽不懂牛哞聲,左耳聽進右耳便原樣不動的冒出來。但勞老爺說的這些事情都太過匪夷所思了。

勞老爺也不管他,自顧說道:“剛才說的那都是有據可查的實例,至於劉邦因吃了這道菜而當上皇帝,那都是野史中流傳的說法,真假我們就不得而知了。然而俗話說得好,無風不起浪,誰知道怎麼回事呢,若是沒有根據,人們也不會平白亂說的。我是見過這食材的,了不得啊!有神異,放置在暗處都會放寶光!若說吃了這東西會發生些不尋常的事情,別人信不信我不知道,我反正是信的,那東西本身就是千年難遇,古時的人別說吃過,就是活物、死物也沒有幾個人見過的,這可是大大的好東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