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還來了兩個匈奴人,不過在天元二十七年的時候,匈奴與離國的關係早就不像從前那般,由於帝紸開放了幾個與匈奴的通商口,是以離國境內也經常會見到匈奴人。
眾人其樂融融的吃了一頓飯,不乏追憶往昔歲月,賓客皆歡。
嬋娟村的村民還自發的為他們的“阿嶽”村長做了萬民被,立了功德碑,煮了長壽麵送來。
當夜,眾人散去,林挽月和李嫻躺在床上,林挽月拉起了李嫻已經有些粗糙幹癟的手,二人就像年輕時候一樣,十指相扣。
“嫻兒~”
聽到林挽月的呼喚,已經有不少皺紋的李嫻笑著說道:“怎麼,今天不叫我老婆子了?”
林挽月笑了起來,不知道從哪一年開始,她開始叫李嫻“老婆子”而李嫻竟也跟著稱呼她為“老東西”。
林挽月並不還嘴,她緊了緊李嫻的手,輕聲說道:“我第一次見你,是元鼎二十八年的時候,那年我十六歲。”
“嗯!那年你哪有一點女兒家的樣子,怎麼看都像莽撞的新兵,我記得你還要引我到軍妓營去!”
林挽月笑了起來,臉上的皺紋深了些許:“你呀,這麼多年了,總是忘不了這個。”
黑暗中,二人相視一笑,即使黑夜模糊了她們的眼睛,但他們依舊能夠知道對方此時的表情,三十年風雨同舟,對方的樣子早就深深的印在心裏。
哪怕目不能視,對方的一顰一笑,一個呼吸,一個眼神,一個下意識的動作,都了如指掌。
“嫻兒,其實我很後悔,年少的時候不懂退讓,過於剛直,好幾年為了避開你,故意不回家。”
李嫻聽完,眼淚無聲的往下落,歲月的流逝,並沒有讓李嫻變的木訥,她不僅保持這當年的智慧,還多了一份人生的感悟。
林挽月的身體,她是知道的,年輕時候虧損的太厲害,這麼多年也沒有補回來,她何嚐不恨自己呢?若不是她當初不竭餘力的算計,林挽月又怎會如此?
天道有輪回,這是她種下的因,就算林挽月早就不在乎,無論林挽月和她的感情有多深,她都要承擔這個果,逃不開。
李嫻動了動嘴角,想要說些什麼,卻哽在喉嚨,眼淚不住的流。
“嫻兒~”
“嗯。”李嫻艱難的應了一聲,林挽月也聽出了李嫻的哽咽,卻隻是笑笑。
“你能……再叫我一聲嗎?”
李嫻沉默了三個呼吸,才止住了頂在喉嚨的哽咽,她握緊了林挽月的手,將一生的柔情都凝在這一聲中。
“阿月~”
“嗯~”
……
“嫻兒~”
“嗯。”
“我這一生,能娶你為妻,真好……”
李嫻的眼皮變得很沉重,不知道什麼時候,她睡著了。
她做了一個夢,夢境很模糊,她隻記得,在夢裏,她與林挽月還是青春年少時。
第二日醒來,林挽月的身子已經涼了。
李嫻輕輕的抽出被林挽月十指相扣的手,林挽月的身體發僵,李嫻抽出手後,林挽月的手仍舊保持著十指相扣的姿勢,林挽月那定格的指縫,是李嫻手指的寬度。
李嫻不知道林挽月是什麼時候去的,是生忌同日?還是晚了一天?
她平靜的為林挽月換衣,擦洗身體,等忙完了這一切,她才出了門去,將林挽月的喪訊告訴眾人。
林白水悲痛欲絕,數度昏厥,即便她已經知道了林挽月並不是她的親生父親,甚至也知道了林挽月女子的身份,可林挽月在她的心中依舊重如泰山。
林挽月被葬在了嬋娟村的後山上,發喪當日,不僅嬋娟村全村披麻戴孝相送,就連毗鄰的村子也來了不少人。
林挽月最終沒有逃開洛伊“天命”之年的斷言。
當眾人陸續下山,林挽月的墳前隻剩下李嫻,林白水與邵飄萍三人。
林白水站的稍遠,雙目紅腫不堪,仍舊在不住的落淚,邵飄萍也哭著,緊緊抱著林白水近乎於癱軟的身體。
李嫻站在林挽月的墳前,輕輕撫摸冰涼的墓碑,眼神就像撫摸林挽月臉頰一樣的溫柔:“阿月,等我。”
天元三十七年·四月二十九日。
大長公主李嫻於感業寺溘然離世,享年六十。
大長公主並未葬於皇陵,後人不知其塋塚歸於何處。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