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跟我說話的婦女(趙老康大閨女)一眼看見了我,像是看到了救星了一樣,一把拽住我,“哎呦,你可來了!你抓緊把這個神經病給弄走,俺爹還沒死,他就一路爬過來哭爹喊娘的,寒磣誰的,是不是嘲笑俺家沒有男人哭靈?”
哭靈,這個角色一般都是由死者的兒子充當,是在人死之後,守在棺材旁,迎接前來吊唁的賓朋。如果家裏沒有男丁,也可以讓倒插門的女婿完成,再次就是閨女頂替。當然,這樣做會讓人家笑話家裏沒有後人。所以她說這句話,我倒是理解。
我定睛一看,跪在地上的果然是亮子的身影,當下也稍稍放了心,不似先前那樣焦急,於是問道,“胡令堂跑哪去了?”
“誰知道去,節骨眼上老找不到人,急死人了。現在什麼也別說,把他拖走才是正經事。唉,這鬧的什麼事!”邊說邊對著看熱鬧的人喊道,“都別看了,都別看了,都回家吃飯去吧。”然後回頭對一個上了歲數的人說,“大叔,你抓緊把這些人請走,今天俺家算是丟了人了。”
那個老者聽了,把手一攤,麵露難色。
這時另外一個婦女(趙老康的二閨女)從外麵擠進來,怒色衝衝,手裏提著一根胳膊粗細的棍子,指著跪在地上的亮子,喝道,“本來想找你算賬,可惜沒找到,沒想到你變本加厲,現在又來鬧事。我數到三,你再不走,我一棍子把你打死在這,大不了一命抵一命,我豁出去了。”
旁邊看熱鬧的人紛紛喊道喊道,“玲子丫頭,別動手,把他弄走也就是了。”
但說這話的人們卻沒有一個肯上來,也就動動嘴皮子。
我轉頭看了一圈,既沒看胡令堂,也沒看到那個老農,前前後後都是兩個女人在主事。
我一把將木棍奪了過來,朝人群外一扔,“我會把他帶走,用不上這個!另外,不蠻你說,今天這場鬧劇,正是你們請來的胡先生鬧的,沒有他,一點事兒也沒有。”
玲子見我奪了他手裏的家夥,蹦起來一把拽住我的衣領,“你哪裏跑來的,多管閑事。”
“春玲,鬆手,出的洋相還不夠多嗎?那個,小兄弟,你先把他弄走,其他的事等會再說。這麼多人在這擠著,我爹不死也被……”趙老康大閨女看著這一圈一圈看熱鬧的人,沒有一個願意出手幫忙的,都快急哭了。
我點點頭走上前去,一伸手扣住亮子的脖頸,他吃疼不過,下意識忙來掰我的手,我要的就是這個結果,趁勢反手扣住他的腕子,一把提了起來,扔出了門,嚇得那些看熱鬧的人們紛紛往後退。
亮子剛一滾落在地,又急忙爬了起來,兩步衝到趙老康大閨女跟前,抱住她的腿,邊哭邊磕頭,都快哭岔了音,臉上,脖子到處是眼淚,混著鼻涕,嘴裏嗚嗚的,聽不清說的什麼。
旁邊人又議論開了,有人說亮子真的瘋了,也有人小聲說,是報應,之前勾人命遭了報應。我暗想在你們眼裏,所謂的不正常,所謂的神經病,所謂的瘋了,都是最表層的假象,這是認識的層麵問題。
這時,一個叫罵聲從人群外傳來,聲音很大,把這一幫人的議論聲壓了下去,“小亮子,哎呦疼死我了,真胡鬧,越來越不像話了。”
聽聲音好像明叔。
隻見人群左右一分,明叔齜牙咧嘴走了進來,用手捂著頭,借著燈光可以清楚地看見,鮮血順著手臂滴滴答答往下滴。
旁邊人嚇壞了,忙問怎麼回事。
“哪個熊人(罵人的話)不長眼睛,把棍子往我頭上扔。”
我心裏暗道不好,肯定是我剛才扔出的,一時著急用勁過大,正好落在了院外明叔的頭上,想想那棍子尺寸,那沒砸倒他算是他的運氣。
明叔並沒有追究這事,當然我也不會主動承認,明叔來到近前,扒了扒跪在地上的亮子,一見是亮子,頓時怒起,也顧不得頭上的傷,抬腳就是一頓踹,“聽人說你在這我還不信,沒想到你還真在這,淨丟人,快滾回去。”
我見明叔打得凶,看來真是動怒了,趕緊拉住他,忙在他耳邊低聲說道,“這人不是亮子,是趙老康死去的兒子,你別打壞了亮子的皮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