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叔一怔,抬頭眯著眼看了看我,大概是中午的酒剛醒,沒太明白我的意思,“瞎說,什麼趙老康的兒子,這分明是俺家亮子。真是氣死我了!”說著,用手攬著亮子的胳膊,硬生生把他給拖走了,邊走邊回頭,對著趙老康大閨女說,“雪玲妹子,對不住啊,我回去好好管管。”
所幸的是整個過程,趙老康的兒子並沒有開口說他自己是誰,不然非得嚇跑這些看熱鬧的人。當然,也許此時亮子身體裏不僅僅隻有趙老康兒子的魂魄,很有可能還有亮子部分魂魄,由此造成他口不應心,言語不達,這一點我在《空常算》一卷裏作過解釋。
亮子被拖走後,圍觀的人也自然散去,院子裏,燈光下,僅剩下我們三個人,還有床上躺著的趙老康,一個七十多歲的老頭,帶著黑色的棉帽,閉著眼睛,幹瘦的臉龐在燈光下顯得十分慘淡,手臂上還打著吊針,胸前蓋著厚厚的被子,微微地一起一伏,偶爾一聲長長的喘息,證明他還沒死。
春玲摸著眼淚,倒了碗熱水,用筷子沾著給老爺爺喂水。人懂孝義之道,必無不良之心。估計剛才她確實是著急了,所以才顯得暴躁,失了態。
現在雖然立了春,但一到晚上,寒氣上湧,還是顯得非常冷。我跺了跺腳,把手插到咯吱窩裏捂了捂,然後跟著雪玲進了屋。
“怎麼沒看到你家大哥?”我問道。
雪玲歎了口氣,往床邊的椅子上一坐,臉上略顯憔悴,“跟著胡先生出去了!對了,為什麼你說剛才的事是胡先生鬧的?”
我心想如果跟她說實話的話,她必然不會信,而且這裏麵還是他死去弟弟的事,要說她弟弟剛才來哭爹,按當時情形,即便她不信也會去找亮子一探究竟,到時又得亂成一鍋粥。他們都是良善的平凡人,本來就不該介入這些離奇縹緲的事,所以我並沒有直接跟她說原因,而是換了個話題,“有句話不知道該不該說,但是你要相信我是好意,我覺得胡令堂不適合在你們這裏呆著。靈堂入宅,怕是對家人不利。”
雪玲和春玲紛紛抬起頭看著我,異口同聲問道,“你說這話什麼意思?”
雪玲拿眼上下打量我一番,變得警惕起來,“你是不是覺得我們揭了亮子的短,而你們是朋友,所以想把我弟弟支開。”
我一愣,“你說什麼?你弟弟?胡令堂是你弟弟?”
雪玲微微一笑,“沒錯,二十前認的弟弟。”
原來如此,嚇我一跳,原來是認來的,並不是那個漂泊在外的鬼魂。隻是二十年前,這個時間點有點特殊,這一年胡楓過世,胡令堂十五六歲。難不成胡楓過世之前,將他過繼給了趙老康?胡楓那時候是成了名的火派牽頭人,他如何跟趙老康這樣出了村沒人認識的土包子搭上關係的?
雪玲似乎看出來我不相信了,“這些事你自然不會知道,二十年前有個姓胡的來我們這辦事,吃住在我們這。結果事情出了岔子,我爹用平板車一直把他送回老家,姓胡的自知活不了了,便把他兒子托付給我爹,同時作為回報,給我爺爺指了一處得風宅,說我爺爺百年之後葬在這裏,三代之內必有飛升之人。隻是這處墳地沒藏得了我爺爺,反倒讓人家搶了先。”
“誰搶了先?”
春玲拿眼瞥了我一眼,“還不是趙闖!”
怎麼又是趙衝和趙闖?真是不打聽不知道,這兩個人年輕時究竟做了這麼多缺德事,難怪會有人說兩人的死是報應。
想這趙老康也挺不容易的,一輩子窩窩囊囊受人欺負,臨死時依舊冷冷清清。
我現在心裏逐漸開始矛盾起來,還要不要去查趙衝的起因,還要不要去救老太太跟亮子,他們兩家的宿世怨,自有因果,我有必要再來插一杠子嗎?
我正想的出神,不料躺在床上的趙老康突然“嘔嘔”叫了起來,其實倒不是叫,而是從嗓子眼裏憋出的,聲音很大,像是臨死前痛苦的掙紮。我心裏一沉,這種場麵我以前也見過不少,看來趙老康是如何也躲不過去了。
萬沒想到是,趙老康叫了兩聲後,突然噌一下坐了起來,眼睛瞪得溜圓,原本蹲在一旁喂水的春玲哎呀一聲,嚇得坐在了地上。
我心裏一驚,趙老康沒死,怎麼就詐屍了,然而就在這時,我的額頭猛然癢了起來。我立即提高了警惕,四下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