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盜匪突如其來的攻勢, 濮王殿下的侍衛與部曲毫不示弱。他們從來都沒有因隨著主人受困在封地而懈怠操練, 幾乎每一日都會在校場上練兵。典軍一聲令下, 他們就反射性地舉起弓箭齊射過去, 前排射完後排又繼續補射。一陣又一陣亂箭之後, 山匪便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 已經去了一半。
剩下那一半依舊堅持不懈地往前衝, 方向極為明確,直指路中央的兩位王爺。典軍忙調集屬下形成錐狀陣,將李泰與李徽都護在身後, 不料,自他們後頭又衝殺出十來人的小夥山匪,也稀稀落落地放了一陣箭雨。不多時, 護衛的陣型便被衝得有些亂了, 四處飛濺的鮮血迅速地染紅了濮王父子二人的衣袍。
李泰蒼白著臉,兩頰的肉抖動著, 費力地從腰間拔出橫刀, 顫巍巍地舉了起來:“敢冒犯孤者!殺無赦!!”
李徽已經來不及對自家阿爺的勇氣表示驚喜, 猛然回首, 拉弓射箭, 宛如神助一般, 連連射中了好幾個人。雖然均並未一箭致死,卻給侍衛部曲們殺敵創造了極佳的機會。將箭用光之後,他抽出橫刀欲上前參戰, 卻被李泰緊緊地扯住了袖子。
在勇猛的喊殺聲中, 父子二人無言對峙,一個堅決不放、一個很是無奈。最終,新安郡王還是選擇做孝順兒子,守在自家阿爺身側。方才他也是一時意氣,仔細想想,自己如今這尚未長成的身板,定然不會是那些虯髯盜匪的對手。與其讓侍衛部曲們擔驚受怕,反倒要耗費更多精力護衛在他左右,倒不如暫且待在後方得好。
一百五十位精兵對陣來路不明的六七十名山匪,結局自然不用提。更何況,這群精兵在新安郡王的提示下,不斷大聲地呼喊著自己的身份,並反複攻擊對方是謀逆之舉,查明身份之後,必將舉族連坐入罪。威脅與壓力讓悍匪們的心神越來越動搖,殺意銳減,漸漸地連動作也變得怯弱起來。
當剩下的山匪倉惶逃跑的時候,隻剩下不足十人,滿地都躺滿了他們的屍首。典軍立即派人清掃戰場、幫傷者包紮。所幸,自家的侍衛部曲雖有重傷者,卻並無戰死者。李徽對他們的勇猛表示了讚賞。不需他提醒,李泰便隨即表示,一定會為忠心耿耿的屬下請功,待回到長安之後,便給他們重重的賞賜。
打了一場勝仗的眾人越發興奮,便是傷者亦是眉飛色舞。不多時,篝火便徐徐升起。在血腥尚未收拾幹淨的驛道上,大家照樣開始埋鍋造飯,撫慰惡戰之後的轆轆饑腸。雖然麵帶笑容,臉色卻依然有些發白的李泰則回到帳篷中歇息。
這時候,李徽不動聲色地將兩位典軍喚到一旁,神情格外凝重:“這些人所持刀劍皆很鋒銳,又都蓄須隱瞞麵容,或許並非山匪,而是衝著阿爺來的死士。他們的目標一直很明確,就是阿爺。若是有俘虜,二位不妨先審問一番。或者查看屍首身上可有什麼蛛絲馬跡。”
典軍們的見識經曆比他更加豐富,同樣早已心存疑慮。
一個道:“某已經查看過屍首。所有屍體的體貌都絕非生活艱辛的山匪所有,擦去泥水汙跡之後,根本不像曾經務農的人或鄉間遊俠兒。他們的手上隻有常年握著刀劍或練箭留下來的繭子,身上的傷痕也都是箭傷、刀劍傷,一定是死士或私養的部曲無疑。不過,人看著陌生,武器也很難辨認出處。光是憑著這些屍首,判斷不出他們究竟來自於何地何方。”
“怪不得他們自始至終都不曾說話,一定是不願透出鄉音,教我們發覺異狀。”李徽點了點頭,仔細思索,“可留有俘虜?”
另一個回道:“輕傷者逃走,重傷者都自盡了,沒有尋見俘虜——可見他們確實是意圖不軌的死士。三郎君,這些逃走的死士,我們必須立即繼續追蹤。隻有即刻通報此地的折衝府,借助府兵與鄉民之力,方能將他們都逮住。否則,拖得越久,他們便越可能逃脫。幕後之人便尋不出來了。”
“那就趕緊派人去折衝府罷。此外,八百裏加急,將遇到山石崩塌與劫匪的消息,盡快傳回長安。多餘的話,不必與旁人說。不過,須得一五一十稟明大兄,煩勞他注意長安城中可有什麼異動。”
“是。方才那些推測,是否要稟告大王?”
李徽遙遙地望向燈火通明的帳篷,略作沉吟,搖了搖首:“不必了。”自家阿爺早已沒有了奪嫡時的心氣,滿心都想著回長安之後便是團團圓圓一家和樂,又何必驚動他,讓他坐臥難安、擔驚受怕呢?若是知道有人暗中要謀害他的性命,如今已經很是體虛的他,說不定便會立即病倒在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