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二人神色似是有異, 目光間仿佛帶著莫名的默契, 李欣立即眯起眼, 問道:“那時發生過何事?”不管發生過什麼大事小事, 他這個當兄長的竟然一無所知, 簡直難以置信。從何時開始, 自家阿弟居然也學會隱瞞了?除了此事之外, 他還隱瞞了些什麼?可是與王子獻有關?——愈是想,嗣濮王殿下便愈覺得不能放任阿弟隨意結交朋友。
“……”見王子獻微微頷首,李徽方苦笑道, “此事與子獻有關,所以並未貿然告知阿兄。”而後,他便將李茜娘糾纏王子獻的前前後後都說了。包括當時他們之間如何對話, 事後他們二人又如何商討對策, 一字不改地複述了一遍。
他的記性確實很不錯,幾乎沒有任何疏漏之處。也因此, 他似是尋著了李茜娘對長寧郡主格外懷恨的因緣, 不禁又歎息自己當時說話並未太過經心, 無形之中竟給小堂妹招惹了這麼一個莫名其妙的敵人。隻是, 李茜娘也不仔細想想, 長寧年僅八歲, 還是個懵懂無知的小娘子呢,又如何可能與她搶什麼夫婿?果然,人若是執拗瘋狂起來, 完全不會講什麼道理。
而且, 從她先前所言來看,對長寧身份的嫉妒已經盡數轉化為不甘。她認為長寧所擁有的一切,原本都是她該有的,原本都是屬於她的,於是對廢太子李嵩反倒是產生了怨恨。這種深至刻骨的怨恨,促使她喪心病狂地勾連外人,刻意助長了李嵩的狂躁。而後,她又刻意想將此事揭露出來,使李嵩再無存身之地。
若不是她心中有私念被看穿了,他和李璟在別院中也並未受到太大的傷害——恐怕廢太子一脈、越王一脈、濮王一脈甚至太子一脈都將因此而受損,或者又開始彼此猜疑、心生隔閡、骨肉相殘。
祖母說得對,因不平而生怨、生懼、生怖,進退失據——最終便是自取滅亡。李嵩如此,李茜娘亦是如此,又何嚐不是一種因果?他們其他子孫,絕不能淪落到與他們一般的境地。必須時時刻刻持正內心,堅強不屈,方能脫離困境。
“阿徽與我提起此事後,我便著意觀察了她一些時日,委婉提點了她幾句。”提起李茜娘,李厥亦是隻餘長歎。他兄弟姊妹少,庶兄病弱早亡,底下在黔州出生的庶弟庶妹也唯有李茜娘存活至今,本來將她當成了嫡親的妹妹疼愛。但事到如今,屢遭背叛,心中自然也含著怒意與悵然,再也不可能回到過去了。
“當時她忙著打理別院內務,回話的時候像以往那般乖巧,我便以為她已經想開了。想不到……她竟是一直將怨恨積累在心中,欺騙於我。又或許,過去她的乖巧,也不過是弄虛作假罷。不然,又如何可能在短短的時間內,性情就變得如此極端。”
“都是我未曾好生教導她的緣故。”蘇氏歎道,“當年以為日後必定會終老黔州,在那種鄉野之地,又何必教出什麼貴女,平白增添煩惱罷了,所以一直有些放任她。想不到,我們竟有機會返回長安,待要再教她的時候便已經來不及了。回長安,或許正是我們一家的劫數罷。”
“那大世母與厥堂兄可知,大世父性情變化大抵從何時開始?”李徽又問。
聞言,蘇氏不由得苦笑:“何時開始……大概從回到長安之後便開始了。他當年在東宮亦是如此,竟然拿仆婢與宮人甚至東宮的侍衛部曲當作箭靶取樂,完全不聽勸告。這一回,許是他發怒之時衝動之下殺了人,茜娘不但未告知我們,還將此事死死地壓了下來。那些管事一直見不著我們,又被她重金收買,便索性同流合汙,慫恿她父親繼續虐殺婢女伎人,同時他們也借著購置奴婢中飽私囊。”
王子獻皺緊眉:“如此背主之仆,絕不可輕易放過。”雖然是太子妃杜氏的仆從,蘇氏等人不方便處置,但東宮想來也絕不可能輕饒他們。畢竟,他們能做得出這樣的事,日後就極有可能背叛杜氏與長寧郡主,甚至於對太子李昆不利。
“是啊,上下勾結,內外連通,我居然一無所知。直到厥卿成婚前後,我才察覺有些不對。但那時的事態已經難以控製了。本打算待厥卿大婚之後,再著手將別院清理一番,想不到後來……”蘇氏眉間透出幾分哀意,應當是想起了秦皇後。
“她究竟與何人勾連,大世母可有眉目?”李欣問道。
蘇氏眸光微動:“雖然沒有確鑿的證據,但應當是皇室中人。否則,何以巧言令/色/誘/惑於她?那些煽動的言辭,也應該都是出於此人之口。而她,正是看見此人生活優越,幾乎是隨心所欲,心中的貪念才越來越強。”
“大世母所說的,可是安興公主?”李徽也並不再喚“姑母”,僅以“公主”稱之。無論是因著什麼緣由,一個頻頻算計家人的“姑母”,不要也罷。當然,私下如此無妨,卻不能在祖父麵前露出分毫,免得他老人家傷心。畢竟,對於這位庶出公主,祖父亦是十分疼愛甚至於有些縱容的。
“她的性情肆意任性,若遇有半點不如意之處,便不肯通融接受,時常遷怒他人。”蘇氏微微蹙眉,“許是她這些年過得不暢快,所以心裏積壓鬱怒,方有此作為。否則,我也不知她為何執意如此,得罪諸位兄弟,於她而言又有何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