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仆射簡國公許業名為督案, 實則一直旁觀, 始終默然不語。見李徽猛然間橫來一筆, 將張員外郎與兩個監察禦史的氣焰都壓了下去, 不禁扶須微微一笑。他頗感興趣地端詳著兩位年輕的郡王, 時而頷首, 時而又輕輕搖頭, 仿佛正在評判他們的言行舉止。
論官階地位,自然數他最高。於是,他打破了靜寂:“既然玄惠法師能夠作證, 便派人去將法師以及寺裏的沙彌都請過來。不過,今日已經不早了,等玄惠法師過來, 說不得坊門都要關閉了。諸公是打算連夜審問, 還是明天再繼續?”
大理寺卿與禦史中丞、刑部尚書對視一眼,回道:“此案既有了證據與眉目, 自然不需太過著急。而且, 還須得將涉案的地方、人物都查一遍, 再取些證據與證人。”而後, 他便笑著望向李徽與李璟, 神色很是和藹:“因此案不能外泄, 今夜便隻能暫且委屈兩位大王在公廨中住下了。某已經命人備好了起居坐臥之處,兩位大王盡管安心歇息。”
“至於你們——”當他看向張員外郎與監察禦史的時候,表情立即便冷厲了幾分, “竟敢勾連起來, 誣陷兩位大王!今夜且押進牢中,明天再細細審問你們究竟是受了何人指使!!又在暗中作何圖謀!來人,將他們押下去,官服飾物一應解去!”
“冤枉!!我們絕沒有半句虛言!”兩個監察禦史猶自不肯罷休,大聲吵嚷喊冤。大理寺的差官立即將他們的嘴堵了起來,還了眾人一片清靜。至於張員外郎,則是仿佛被抽去了骨頭一般坐在了地上,任憑差官將他拖走,依舊悶不吭聲。
這時候,程青才郎朗笑道:“終於真相大白,我總算能放心了。隻可惜你們今夜還須得待在大理寺中,不能一同鬆快鬆快。明日我再過來繼續聽三司審案,也好瞧瞧這幾個混帳東西是什麼下場。竟然敢栽贓陷害宗室郡王,必定不能輕饒!”
李璟亦是鬆了口氣:“姑父替我帶幾句話給阿爺阿娘,讓他們不必憂心。等到明日,此案大概便能結束了……唉,若不是堂兄那一日正好去了大慈恩寺,有玄惠法師能夠作證,說不得我們兄弟二人就會吃虧了!”
程青自然答應下來,又寬慰他道:“放心,既然是小人誣陷,遲早都會露出破綻。便是玄祺那一日不曾去大慈恩寺,待在府中又如何?這便能隨意誣陷了?那員外郎提起的那一處院落還不曾查呢,指不定連口供都對不上。隻要查明白了,自然就能還你們的清白。”
李徽的目光與他的視線交錯而過,意味都無比深長:“姑父所言也極有道理。時候已經不早了,姑父還是早些回府罷,路上小心些。我便不必讓姑父帶甚麼話了,橫豎府中也沒有人,不必煩勞姑父再白白走一遭。”
程青勾起嘴角,大步離開了。待他走後,劉祭酒才緩步走近。
李徽與李璟均誠心誠意地謝過了他,他笑眯眯地道:“老夫當時沒趕上收王子獻為弟子,如今也算是得了機會給這個未來的甲第狀頭施恩,算不得什麼。更何況,老夫所言的,每一句每一字皆是事實,皆是心裏話。說起來,眼下王子獻恐怕還在外頭等著老夫的回音呢。”
李徽一怔,拱手笑道:“實在是叨擾劉公了。那便煩勞劉公轉告他,不必擔憂。”
劉祭酒抬了抬眉:“除此之外,大王便沒甚麼要說的?嗬嗬,就算大王不提,老夫也知道該說些甚麼。畢竟,讓老夫進來探一探的,可不止是王子獻一人,還有長寧公主。打發王子獻容易,要寬慰貴主卻委實不容易。”
李徽自是聽出了他的言下之意,心中越發感激。而李璟則嗬嗬笑了起來,果真很是不客氣地接道:“那便再煩勞劉公告訴悅娘,讓她遣人送些好酒好菜過來,讓我與堂兄好生共飲一番!堂兄,你想喝甚麼酒?葡萄酒?清酒?燒酒?”
“……隨你罷。”李徽有些無言以對:這家夥當真一點也不曾聽出來?程青說得如此明白,劉祭酒也委婉地點明了——越王府那處別院若是不收拾幹淨,便可能會有/大/麻/煩!如今是該慶賀喝酒的時候麼?!不過,說起來,程青為何要提醒他們?是給他們示好?還是他與安興公主早已並非一條心?或者,這不過是用來迷惑他們的伎倆?
想得越多,思緒便越繁雜,新安郡王對舉杯痛飲之事便越發不感興趣。相反,一無所知的天水郡王卻是樂嗬嗬地點起酒菜來,想法簡單,言行舉止亦是無比簡單,心思更是一望便十分透徹。
劉祭酒亦覺得這堂兄弟兩個性情實在有趣,便滿口答應下來。待他回到國子監,將所見所聞始末都轉述給王子獻與長寧公主時,二人立即道謝。劉祭酒遙遙望著他們前後離開的背影,忽而又想到京中傳開的關於他們的流言,不由得失笑——在他看來,王子獻確實才是長寧公主的佳配,至於成國公府那位燕大郎,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