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回你與燕大郎相遇,總覺得仿佛有些異常。”李徽禁不住問,“是我的錯覺麼?”
“不,我與他大概是兩看兩相厭,毫無眼緣。”王子獻挑起眉,“我並非金銀珠寶,自然不可能令人人都喜歡。他不喜我,我也不喜他,日後來往少些便罷了。”隻要燕湛對他的不喜,不妨礙往後的合作與交流應對,倒也無傷大雅。
“這世間當真有無緣無故的厭惡?我可不會信。”李徽輕哼了一聲,倏然想起前年鬧得沸沸揚揚的流言之案,不禁眯起眼,“莫非他竟然——”若是燕湛已經偏狹到如此地步,此人絕非良配。說不得,他再過兩年便要支持自家妹妹和離了!當然,天下間好男兒無數,長寧公主身為金枝玉葉,又何必拴在一棵長歪的樹上?
“他是聰明人,且看罷。”王子獻並不肯定,亦不否定。其實,他能夠理解燕湛的疑慮。畢竟,任何人在麵對事關未婚妻子的流言時,都絕不可能完全平靜。更何況,他還自以為發現了“蛛絲馬跡”呢?不過,聰明人會做出合適的判斷與選擇,更會嚐試著徹底解開自己的疑慮,便端看他日後如何行事了。
當二人奉著楊太妃進入安興長公主府之後,迎麵正好遇上梁國夫人盧氏。不過,兩位親家見麵,卻隻是冷淡地行禮而已,甚至不曾寒暄便彼此錯身而過了。
當然,李徽與王子獻也能夠理解:且不提梁國公府被安興長公主折騰了一番,早已隻剩下麵上情。如今更因她之故,將隻知吃喝玩樂的紈絝子弟程青牽連進了謀逆案中,梁國公府焉能不怒?若非程青身份特殊,尚了公主之後便常年隻住在公主府中,形同“出嫁”,連梁國公府都難免無辜被連累!
楊太妃似乎對親家的淡漠與暗惱並不在意,一心隻想見女兒。當她真正見到安然無恙的安興長公主之後,更是激動得淚流不止,伸手似是想攬住她仔細打量:“我的兒!你……你可真是受苦了!!”
安興長公主依舊是一付慵懶的模樣,仿佛剛從小憩中醒來,連舉止都帶著幾分漫不經心之意:“你怎麼來了?”她避過了楊太妃的手,似乎這才注意到李徽與王子獻一般,勾起唇角:“聖人居然連你也不放心麼?”
楊太妃怔了怔,再度伸手,小心翼翼地挽住她:“兒啊,你一定是被彭王騙了,一定不知道他居然膽敢叛國,是也不是?他與你們年紀相近,自幼便認識,當初誰又能想到,他居然心懷不軌、意圖謀逆呢?”荊王、彭王與魯王是太宗皇帝的幼弟,論年紀與越王、濮王等相仿,隻比安興長公主、聖人以及清河長公主年長幾歲罷了。當年太宗皇帝與文德皇後亦是將他們當成親生子來教養,留他們在宮中住了許久,自然與眾位侄兒侄女頗為熟悉。
“可不是麼?”安興長公主順著她的話,似笑非笑地應道,“不過是與他走得近些罷了,他懷著甚麼心思,我又如何能知曉?三司隻憑著似是而非的證據,便想斷定我是從犯,我可不能就這麼認下來。”
楊太妃似是被她的言語所動,竟是喃喃道:“確實如此……你怎會幫著他謀反呢?一定是聖人誤會了……不成,我必須上折子,請聖人再令三司細查此案的證據!”
“楊太妃,安興姑母,請慎言。”李徽淡淡地打斷了她們,“安興姑母涉案的證據確鑿,絕不是甚麼似是而非的證據。若是姑母始終不肯承認,倒也無妨,不過是被判為謀逆從犯,廢為庶人,流放至蠻荒之地罷了。若是姑母願意說出曾與彭王密謀過甚麼,還有何人與你們共謀——叔父念著姊弟之情,自是願意保住姑母的。”
“嗬,傻孩子。”聞言,安興長公主斜了他一眼,禁不住笑了起來,“你究竟是想威脅我?還是想利誘我?待你想清楚了,再與我說也不遲。唉,聖人可真是無人可用,竟然將你這種黃毛小兒都遣了出來,嘖嘖。”
“叔父遣我等前來,自然是因為姑母也隻值得如此罷了。”李徽神色不變,繼續道,“我並非威脅,也不想利誘,隻是述說事實而已。而且,彭王與郎陵郡王都已經在去嶺南道的路上被刺身亡,姑母如何能夠斷定,自己會是唯一的例外?若是將姑母流放出去,不會有人想要斬草除根?”
“……他們死了?”安興長公主神色微微一變,眯起了狹長的鳳眸,“被刺身亡?”
“不錯。”王子獻淡定地接過話,“郎陵郡王死於潭州,彭王死於秦嶺驛道。另外,越王亦遇刺,幸而安然無恙。按金吾衛回報,應是同一人派遣的刺客所為。”
“……”安興長公主並未注意到這位年輕得過分的監察禦史,而是沉默了許久,臉色頻頻變幻,仿佛陷入了激烈的矛盾當中。直到楊太妃憂心忡忡地欲開口問時,她才倏然道:“我要見聖人。”語中已經沒有了方才的從容不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