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這位阿姊, 不知為何, 聖人可謂是耐性十足, 亦是極有同情之心。聽聞李徽與王子獻稟報稱, 已經將安興長公主與駙馬程青帶入宮之後, 他便鬆了口氣, 難掩笑意地對左右道:“想必安興阿姊終是想通了, 朕這便去問一問她。想來,這一回她定然不會吝嗇,會將所有事實都告訴朕了罷。”
“聖人何不等兩日再見她?”簡國公許業諫言道, “此時有性命之危的是她,心中焦急難安的也是她。說不得等她徹底想清楚之後,會說出更多更重要的秘密。”作為一位縱橫疆場多年的名將, 他自然深諳兵法詭道。在他看來, 審問與招供一事無異於兩國交戰,絕不可急躁, 攻心為上。
李徽深以為然, 正欲開口附和, 便聽一旁的荊王道:“許公所言極是。不過, 此事關乎邊疆防備、社稷安定, 還是須得盡早解決才好。不如且去聽一聽她的供詞, 再說其他。若是她還有所隱瞞,之後再晾她幾日也無妨。”
許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微微頷首算是同意了, 其餘重臣亦是陸陸續續地附議。作為資曆尚淺的年輕之輩, 新安郡王與王禦史在這種場合自然不會提出不同的意見。不過,李徽卻仍是擰起眉,不著痕跡地觀察著聖人與荊王。
他相信,荊王的想法必定是聖人的意思。然而,聖人又有甚麼打算呢?難不成,從始至終,他便並不寄希望於安興長公主能夠“識相”地招供出同黨?又或者,他認為無論等多久,安興長公主的答案都絕不會有任何變化?
當聖人帶著一群重臣浩浩蕩蕩地來到偏殿時,安興長公主完全沒有上一回被軟禁時的從容自在。她特意穿上了一身素衣,披下如墨般的長發,赤著白玉似的雙足,伏倒在聖人麵前行稽首大禮。看上去,活脫脫就像是一出負荊請罪似的。
聖人神色微動,滿麵憐惜地扶起她,歎道:“阿姊何必如此?起來罷。”
“聖人。”安興長公主抬起首,淚盈於睫,聲帶哽咽。那似墜非墜的淚珠,竟襯得她生生多了幾分柔弱之感:“是妾錯了……都怨妾一時迷了心竅,做錯了事。直至今日才幡然醒悟,明白自己到底犯了甚麼過錯。若是不向聖人負荊請罪,懇求聖人寬恕,心中始終忐忑難安,更難以原諒自己。”
“那阿姊便說說,此前與彭王合謀,究竟都做了些甚麼錯事罷。”聖人順著她的話,接道,“眾位愛卿都在場,想必念在阿姊真心悔過,願意首告同謀,以及朕與阿姊的姊弟情誼,必定會同意從輕處置阿姊的。”
安興長公主微微睜大雙眸,低泣道:“彭王謀逆之事……妾確實一無所知,更不知他身後還有什麼人……隻是他當年很熱心地許諾,一定替妾處置了那名誤診四兄的姚禦醫,妾才對他信任萬分!每回與他相見,他都隻是讓妾出麵去拉攏一些人,私下暗示他們給他進獻財物,在朝堂之上聽他之命進諫說話……”
聖人莫測高深地望著她,神色平靜如舊。簡國公許業、荊王等重臣則都皺起眉,似乎是首度意識到這位貴主的厲害之處——趁著所有關鍵的證人都死了,她竟然意圖顛倒黑白,徹底為自己脫罪?!
李徽怔了怔,怒火瞬間便充斥體內,幾乎立即便要噴湧而出。他們都小覷安興長公主了!以為她已經到了絕境,卻不想她等的就是此時此刻!!何謂顛倒是非黑白?!何謂狡詐奸猾?!彭王算甚麼?郎陵郡王算甚麼?在她麵前,都不過是隨時可被犧牲的棋子罷了!
為了不惜將自己從叛國謀逆之罪中洗脫,她索性便認了姚禦醫那樁案子!——不,就連那樁案子,也說成是彭王答應她做下的!與她仍舊沒有任何關係!!若是按她所言去查,想必所有證據也都會證實,的的確確是彭王下的手!而她依舊清清白白,逍遙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