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姊放心,朕也不忍心教阿姊與楊太妃骨肉分離,更不忍心褫奪阿爺賜給阿姊的封號。”聖人輕聲回道,“至於其他,阿姊既然做錯了,自然須得接受懲罰,是也不是?當然,待再過幾年,二兄回了長安,咱們一家團聚,一切便皆可如往常了。”
提起越王李衡的時候,安興長公主仿佛並不意外,羽扇般的眼睫抖了抖:“是嗬,一家團聚——也有些日子不曾見三兄了,聖人莫忘了將他也從洛陽召回來才好。”說罷,她含淚一歎,低聲說了好些個名字。
李徽聽她刻意提起濮王李泰,心中暗恨不已。好不容易才讓阿爺阿兄得以清靜些時日,卻又教她攪亂了如今的局麵,他焉能不擔心?
不過,對於她所說的那些名字,在場重臣絲毫不為所動:這些都是前些時日已經清理出來的從逆之犯。倘若安興長公主的誠意隻是如此,那便不必再聽下去了。
聖人聽罷,亦是輕輕喟歎:“阿姊再想想,還有麼?”
安興長公主已經許久不得外界的消息,根本無從知曉依附自己那些官員目前已經被拔除了多少人。這些名字說出來,自然也不過是試探罷了。既然探出了這些人如今的下場,她便知道該說些甚麼了。於是,她抽噎著,淚眼朦朧地又提起了幾個名字。其中不僅有主政一方的外州刺史,亦有五品以上的服緋高官。
當然,在場的服紫重臣都得以幸存。其中,又數禮部尚書楊士敬楊尚書的臉色最為複雜:他終於算是醒過神來了,若想保住這位外甥女,自己目前的位置便搖搖欲墜。畢竟,他可是她嫡親的舅父,誰都不會相信,她既然拉攏了那麼多人,怎可能不曾想過利用自己的母族!
李徽向宮人要了筆墨紙硯,將她所提的名字一一記下。
安興長公主已經做出了力竭之狀,似是再也想不起來了,隻是嚶嚶哭泣。然而,新安郡王卻毫無憐香惜玉或尊重長輩之情,手執絹帛與筆,來到她身前,雙目炯炯有神地望著她。
此時無聲勝有聲。安興長公主朦朦朧朧地望著近在眼前的便宜侄子,險些哭得噎住,一時喘不過氣來。新安郡王卻依舊手執著絹帛與筆,一動不動地跽坐在她跟前,雙目繼續炯炯有神地凝視著她。
“……”
“……”
對於“天真坦率”的新安郡王而言,再嬌弱可憐的女子,哭得再慘痛的長輩,也比不上手中的絹帛與筆重要,更比不上那些從逆之犯的名字重要。哭了半晌之後,安興長公主終是退了一步,又勉強地吐露了幾個名字。
眼見著侄兒用飛白書將絹帛寫滿了,聖人眼中浮起淺淺的笑意。當然,此舉可一不可二,安興長公主既然退了一步,便不可能再退一步。能有如今的結果,他已經很滿意了。於是,他微微勾起唇:“阿姊應該也累了罷,好生休息。”
於是,群臣率先告退。當李徽與王子獻陪伴聖人走出偏殿之時,他卻倏然回首:“彭王與郎陵郡王被刺身亡,想必他們仍然有隱藏的同黨。阿姊雖然不知此人是誰,但此人未必不會懷疑阿姊。”
安興長公主垂著淚道:“聖人莫非還不信妾麼?若是當真不信,那便由得妾與駙馬住在宮外便是!妾既非同黨,那人便絕不會對妾下手,否則豈不是白費了功夫,浪費了幾十個刺客的性命?”
聖人笑了笑:“阿姊的安危當然不可輕視,放心罷,朕一定會派人好生保護阿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