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杜娘子不由得抬眸望向他,勾起唇角笑了:“既然已經離開紅塵之內,又何懼紅塵之言?大王實在太過心善了……而且,我倒是覺得,流言並非因大王而起……蕭牆之內畢竟不平靜,倒連累大王被人頻頻議論了。說不得解除婚約之後,還會有人詬病大王畏懼流言,‘拋棄’未婚之妻。”
“堂堂男兒,又何懼這些不實的言論?”李徽皺緊眉,隻覺得杜娘子似乎比他想象中更固執一些。
“既如此,大王便不必猶疑了。”杜娘子道,“否則,上巳節芙蓉園宴飲之後,或許會生出甚麼別的變化來。我比大王尚且年長一些,我阿娘恐怕比王妃殿下更焦急,她也從未耐下心來,仔細聽過我的想法……說不得,借著此事,大王還能夠成全我心中所願……”
“……既如此,我會暗中作打算,盡快勸服我阿娘。”李徽道。他也希望能夠盡快解決此事,隻是總覺得或許一切並不會如他們所設想的那般順利:“若有進展,說不得會借悅娘之手,與杜娘子傳遞些消息。”
聞言,在一旁觀賞桃花的長寧公主挑眉而笑:“阿兄盡管放心,我派人送信與杜家表姊,應當不至於有人敢從中作梗。”無論杜家是有心或是無心,都不可能冒著得罪她的危險,居中傳些消息又何妨?
不過,當杜娘子離開之後,長寧公主卻忍不住斜睨了自家堂兄一眼:“阿兄,你倒是盤算得不錯,杜娘子亦是心有堅持。不過,婚姻之事乃結兩姓之好,並非你們二人所能決定的。若想說服家人,你們可須得耗費不少時間。”她並未明說的是——也許,杜家上下誰都不會同意解除婚事。畢竟,這是他們未來翻身的唯一希望。
李徽自然對杜家的處境有所了解:“放心罷。孝期過後,我自會幫杜家兄弟起複,日後也會照拂他們一二。他們大可不必將杜娘子的婚事當作浮木,罔顧她的意願,緊緊抓住不放。”
“一位新安郡王妃,豈不是比區區/八/九/品的官職更得用許多?日後指不定會給他們帶來更長遠的益處呢?諸如下一輩的前程與婚姻,以及杜家的名望等等。”長寧公主道,“有時候,婚事才意味著真正可靠的承諾。否則,燕家當初又何必求娶我呢?不正是想借著我之力,重振成國公府麼?便是我承諾燕湛一定會幫助他,讓他解除婚事,他也絕不可能答應。”
李徽皺緊眉頭,默然不語。他當然明白,長寧公主或許正好切中了杜家的心思,隻是難免替杜娘子感到惋惜罷了。無論結果如何,該他擔負的責任,該他嚐試之計策,總該試一試才知成敗。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於是,回到濮王府之後,他便趁著問安的時候,勸閻氏這兩天便去卜算八字:“雖說尚未過六禮,不過,孩兒覺得有必要事先卜算一番。否則,若是真正過六禮問名的時候,方算出八字不合,豈不是白費了功夫?”
閻氏淡淡地瞥著他:“莫非你早已聽聞杜娘子的那些流言,所以心生退意?”
“……”事關杜娘子的名聲與自己的人品,李徽當然矢口否認,“孩兒絕無此意。不過是覺得,若是占卜出了吉兆,也好安杜家之心罷了。想必他們早已被流言所擾,一直掛念著婚事是否能順利呢。”
“那倒不如直截了當地與杜家商量,待到杜娘子孝期過後,便開始過六禮。”閻氏道,“否則,私下去要杜娘子的庚帖,反而會令他們多心。”
“何必再去要庚帖?”李徽雙眸微微一縮,驚訝道,“當初說起婚約的時候,不是早已看過庚帖了麼?”
“看過,然後便還回去了。”閻氏撫了撫鬢邊的珠花,“畢竟,庚帖是要緊之物,容不得有任何閃失。而且,時隔多年,我哪裏還記得上頭的生辰八字?你這孩子,可莫要高看了我的記性。”
李徽頓時一怔,萬般無奈之下,隻得垂著眸告退了。他當然不會相信,聰慧出眾的母親居然記不住杜娘子的庚帖。想必,她隻是不願意事先卜算——又或者,看出了他的打算?不可能……怎麼可能……
無論如何,既然她以不記得為借口,那他便讓杜娘子寫來一張生辰八字就是。
閻氏望著他的背影,輕輕地歎了口氣,隨口便說了一張八字,對旁邊的張傅母道:“私下去算一算。”就算她期盼著幼子能夠“回歸正途”,也不可能當真讓他娶一個“凶煞命硬”的妻子。若是那杜娘子的八字與他不合,她自然不會接受這樁婚事——當然,也並不意味著她會接受別的甚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