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後,長寧公主便帶著燕湛告辭了,秦承、周儀也領著秦筠去了西市中觀燈。李徽命人送杜伽藍歸家,她卻婉言拒絕了,選擇與安二娘同行,隻帶著自家的侍婢仆從離開。永安公主與壽陽縣主則被送去了另一側雅間中,陪著濮王妃閻氏看燈。不多時,雅間中便隻剩下了李徽、王子獻與閻八郎。
三人坐了不久,樊午與孫榕便悄悄而至,將他們帶去了酒肆後院。從後院門中出來,幾人披著烏黑的披風,穿過了熙熙攘攘的人群,無聲無息地來到了隔壁懷遠坊的某間客棧。此刻,客棧中住滿了孫榕帶回來的那些來自北方的商隊,四周均圍繞著各種含著奇怪口音的官話,陌生之中又似乎帶著些許熟稔之感。
王家姊妹與何城都曾向李徽、王子獻學過當日引蟬寺那些賊人說話的口音,但許是記憶有些偏差,三人所言皆有些微妙的不同。因不知誰對誰錯,他們分辨完孫榕買回的北方奴仆之後,依然覺得並不確定。於是,王子獻便索性讓他們來到這間孫榕特地用來安置北方商隊的客棧裏。
這間客棧專門用來探聽南北往來消息,專程設了一間密室聽大堂中那些鼎沸人聲。王家姊妹與何城以出門觀燈為名,來到此處之後,便隱藏在密室中默默地聽著,試圖從中尋出當初那最為深刻的音調。
直到如今,他們已經聽了許久,各自寫下了覺得相似的口音來自於哪幾個人。孫槿娘仔細觀察這些人的位置,很快便回憶起了他們的來曆。不過,令三人都覺得耳邊一動的人依舊十分稀少,仍然與記憶中的音調有些微妙的差別。
“夏州之東……朔州之西……其上便是勝州。”聽孫槿娘低聲說完所有懷疑對象的籍貫之後,王子獻用手指蘸著酒,隨意地在矮案上勾勒出了一幅輿圖,“除去沙州都督永安郡王之外,勝州都督河間郡王與朔州都督江夏郡王都有嫌疑。當然,嫌疑最大的便是河間郡王,畢竟這一任江夏郡王並未掌握住他父親留下來的兵權,也早已離開了朔州。”
“離開了朔州,不意味著不曾在朔州附近動過甚麼手腳。”李徽道,“夏州、朔州、勝州附近胡漢交錯而居,若想細查,著實有些艱難。如果打草驚蛇,說不得逆賊還會勾連那些心裏不安分的突厥部落、鐵勒部落,必須慎之又慎。”
這時候,酒肆中忽然爆發出一陣大笑聲。幾個年輕士子帶著仆從走了進來,見大堂中皆坐滿了舉止粗豪的商人,頓時怔了怔,似乎猶豫著是否該退出去。然而,他們方才觀燈的時候實在被擠得太累了,已經沒有氣力去尋別的地方,於是便隻得環顧四周,勉強尋了個角落中的空桌坐下來歇息。
當幾個仆從張羅著讓夥計上些吃食時,王湘娘隱隱約約聽見他們的聲音,倏然抬起首,雙目亮了起來。王洛娘與何城也側耳細聽,就聽其中一個仆從的音調微微揚起,與記憶中最深刻的口音仿佛毫無二致。
正所謂“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毫不費工夫”,不待李徽與王子獻吩咐,孫榕立即出去與那幾個年輕士子交談起來,詢問他們來自何方,是否是赴今年省試的舉子等等。未幾,作少年郎裝扮的孫槿娘又笑吟吟地給他們送了些酒水吃食,順帶給了他們的仆從一些濁酒暖一暖身。
見店家如此熱忱,年輕士子們便漫談起來。他們並非舉子,而是想來長安拜一位名師,跟在先生身邊學習數年之後,再考貢舉。畢竟北方有許多州府都缺少文人,遠遠比不上京中名士眾多,他們也拜不得甚麼好先生,貢舉時能通過府試之人亦是寥寥無幾。而長安是文氣薈萃之地,便是身處其中,都總覺得別有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