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隻說燕家被楊家人欺騙的燕太妃,燕湛已經算是誠實了。”長寧公主斜瞥著這從容自在的師徒三人,眉頭跳了跳,“我倒是覺得有些意外,聽起來……他像是真的對我有情?”雖是如此說著,她卻笑了起來,顯然覺得頗為諷刺:“原來,燕家人待有情之人便是如此不擇手段的利用?還美其名曰是‘為你考慮’?”
“你遲遲不表明態度,難不成是被他打動了?”李徽皺起眉,“你可別忘了,他那一天如何口不擇言地侮辱我們。雖說是盛怒之下失去理智,但也意味著他確實曾經懷疑過——”對於燕湛懷疑他、王子獻與長寧公主之間的關係,他覺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也絕不能原諒。
“阿兄放心就是,這種人便是在我麵前跪死,我也絕不會原諒他。”長寧公主道,“當年我便覺得他依稀對你們有些敵意,想不到他居然滿心都想著那些齷齪之事。”
當然,堂兄妹二人都很清楚,若非當年荊王之子李閣與李茜娘鬧出的亂倫之事多少讓人聽見了風聲,燕湛也不至於想得如此之多。亦並不排除有人曾經刻意給燕家人傳話,離間長寧公主與燕家的可能。最大的嫌疑者,自然便是一手推動李閣與李茜娘之事的安興長公主。
不過,事已至此,就算有人從中作梗,也已經不重要了。其實,堂兄妹兩個都有能力阻止燕湛做蠢事,卻始終坐視他與楊家合謀,無非隻是為了一件事——徹底擺脫這樁婚事,使長寧公主能夠暫時恢複自由之身,而且讓聖人與杜皇後一時間不忍心再度逼婚。
燕湛跪在寢殿外,紅著眼睛說了無數回“對不住”,由淺至深反省了自己的所思所想、所作所為。然而,長寧公主卻始終不曾出現。直至兩個時辰之後,他的嗓音早已變得嘶啞,幾乎已經漸漸絕望,寢殿門才緩緩打開。
燕湛不由得雙目一亮,抬眼望去,出來的卻並不是長寧公主,甚至並非她的貼身侍婢,而是一位陌生的小少年。這小少年背著弓箭,身著布衣,猶如山野間的孩童,舉手投足間卻依舊帶著世家氣度:“貴主說,與駙馬的緣分已盡,日後也不必再彼此糾纏了。”
燕湛一時間愣住了,竟忘了追問其他,隻是忽然大喝一聲:“你是何人?!”
“我?”小少年行了個叉手禮,認真地答道,“我名喚楊慎,今日隨著先生來拜見貴主。”
“先生?!你先生又是何人?!”燕湛渾身顫抖起來,咬著牙的模樣甚至有些猙獰。
小少年依舊平靜地回道:“我的先生名喚王子獻,字致遠,是門下省左補闕……還有一位先生,封新安郡王,名諱李徽,字玄祺。”他仿佛並不懂這位駙馬為何如此氣怒交加,而是十分詳盡地回答了他的問題。
燕湛目眥欲裂,瞪著門窗緊閉的寢殿,仿佛能透過遮蔽瞧見裏頭的人。他發出一聲怒吼,含著萬般焦躁與嫉妒,卻再也不能——亦不敢口不擇言。而他這一聲怒吼仿佛終於驚醒了旁邊的侍衛,一群精壯的大漢隨即圍攏過來,將駙馬帶了出去。
聽見那聲怒吼,王子獻笑了笑,亦真亦假地道:“駙馬確實對貴主有情。若換了是我,發現深更半夜,玄祺的寢殿中居然有兩個女子,亦會覺得妒火難耐。”當然,除去妒火之外,他絕不會懷疑李徽對自己不忠。隻是因外人無端端侵入了自己的領地,覺得深受威脅罷了。
李徽與長寧公主斜了他一眼,均能理解他的未竟之語,並未接話。接下來,堂兄妹二人討論起了該如何利用此事繼續打擊安興長公主隱藏的勢力。而王子獻則坐在旁邊,時不時地為聽不懂的楊慎進行講解。他與李徽都相信,這孩子聰慧至極,隻要有足夠的機會,視野與見識都將迅速擴展,絕不會弱於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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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長寧公主入宮,卻並未去安仁殿見杜皇後,反倒去了兩儀殿向聖人問安。聖人聽殿中監稟報說女兒來了,心中的情緒格外複雜。無疑,此時的燕湛在他看來,完全是個不合格的駙馬。他身為父親,自然希望女兒能夠和離,也不愁尋不見更合適的駙馬人選。但倘若女兒一心想保住燕湛,他也不忍心讓她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