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著周先生的莊園就在前方,河間郡王卻忽然勒馬停了下來。
他略作沉吟,臉色微微有些陰晴不定。毫無疑問,他相信周先生,所以才會將長安城中所有的暗棋都交給他打理,托他全權負責京城中事。他亦堅定地認為,周先生絕不會在此時此刻背叛他。不過,眼下追兵在即,他麵臨著艱難的抉擇——究竟是冒險換馬,接受京中所有暗棋都可能暴露的結果;還是保住多年的經營,去另外一個莊園中換馬?
不遠處的林間,一人立在陰影中,緩緩舉起了手中的長弓。就在他即將射出一箭的時候,河間郡王似有所感,立即撥馬離開了。他的部曲亦是訓練有素地擋住了他所有的要害之處,保證無論從任何方向射過去的箭,都不可能令其重傷。
林中之人頗有些可惜地放下了箭,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獵物逃走。正欲吩咐下屬繼續追蹤,便見一群頗有些狼狽的男子匆匆策馬而至。顯然,他們的目標同樣是河間郡王。確定了雪地上隱約留下的馬蹄方向後,他們便立即追了過去。
待這兩群人奔遠,林間諸人才紛紛無聲無息地聚集起來,攏共約有三十來人。月光灑下,映出為首者年輕而又俊美出眾的麵容。縱然手持弓箭,他也依舊像是位林下君子,從容優雅,不急不緩,毫無殺意:“那些奉旨追殺的府兵,錯過了極好的機會……”
伏擊不成,追擊亦不成,看起來反倒是折損了不少人。也不知聖人是從何處選拔而來的親信,論起追殺,果然生疏得很。以他們這樣的身手與謀劃布置,就算在各種緊要之處布下上千人,看似設了天羅地網,或許也留不下河間郡王的屍首。畢竟,這位郡王也絕非易與之輩,定然不會僅僅仗著數十親信便敢就此疾奔回勝州。他不僅在京中藏著許多聽話的暗棋,說不得還會喚來接應之人,到時候便又是一場惡戰了。
“阿郎,不如咱們繞到合適的地方伏擊?出其不意地將河間郡王除掉?”有人提議道。
“奉旨追殺的府兵定然不會隻有這麼些人,一定早便分成不同的小隊,等在前方伏擊了。我們若是貿然出現,隻會被當成逆賊同黨,絕不可輕舉妄動。倒不如遠遠綴在他們身後,觀看他們的戰果便是了。記住,我們的目標是確認河間郡王已死,並不需要親自動手。若有機會,自然不能錯過;若沒有機會,也不可冒險行事。”
“某明白。可是看那些府兵的模樣,就像是一群新兵似的,極有可能留不下河間郡王,反倒白白送了性命啊!”
“不錯,事出緊急,聖人布置的時間也短,便是有埋伏,亦很難越過京兆府的管轄範圍。而且,河間郡王遠比這些府兵狡猾,應當早就料到伏兵會在何處。他隻需避開絕大多數埋伏,成功地與自己人會合,說不得就能逃過這一劫了……這樣罷,去莊園裏催一催杜十四郎和程駙馬,讓他們加緊勸服周籍言先生。隻要能夠掌握河間郡王返回勝州的路線,我們便能占得先機。”
“是!”
不久之後,部曲帶回來的顯然並非好消息。這位翩翩的年輕郎君無奈地一歎,翻身上馬,循著蹤跡追去。若是有人始終冷眼旁觀,或許便能發現,他身邊的部曲比之河間郡王的親信,無論是勇悍或是自信都毫不遜色。
當默默綴在最後的這一行人再度瞧見河間郡王等人時,他們已經在某座秘密莊園中換了馬,又增加了數十接應之人。許是身後的追兵鍥而不舍,令河間郡王有些煩不勝煩,索性便就地來了一場伏擊。這次伏擊借著莊園的地形,簡直猶如微小的空城計,幾乎令追兵全軍覆沒。
河間郡王並未戀戰,也顧不得將哀鴻遍野的追兵們盡皆殺死,便欲轉身離開。而遠處躲藏起來的另一群人則矚目他們家的郎君——這位年輕人雙目微眯,瞬間引弓而射。一箭猶如流星般呼嘯而去,去勢與大駑無異,即使遠在數百步外,亦是正中河間郡王的肩胛。
原本此箭該射中逆王的頭顱,但他似乎對危險有種異乎尋常的直覺,居然躲了過去!!此時肩胛受傷,他以為另有追兵趕至,又不知究竟有多少人,便隻得命屬下撥馬便走。
見他們匆匆忙忙逃離,年輕郎君也並未命屬下追過去,而是輕歎道:“我也錯過了殺他的良機。”當然,他相信,殺敵的機會,也不會僅僅隻有一次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