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喝了一杯又一杯,新婿還不曾上門來迎娶呢,千牛衛們便覺得滿腹都是酒水,略有些昏昏沉沉了。反觀新安郡王,其實並沒有喝多少,好酒幾乎都進了天水郡王的腹中。他的表情亦是格外滿足:“外出征戰什麼都好,就是吃食與無法飲酒令人覺得難熬!!我都多久沒喝過長安城的美酒了!!”
“想喝,便喝個夠罷。”旁邊的新安郡王輕輕一笑,給他繼續滿上。
待到黃昏時分,新婿前來迎親,賓客們立即湊上去看熱鬧。要知道,王家這位大舅兄可是國朝最年輕的甲第狀頭,亦是新婿的師兄。這一場師兄弟——或者說舅兄妹婿之間的較量,想必定然格外有趣。
李徽遠遠聽著喝彩聲,勾起唇角。為了成功贏得大舅兄認可,何城邀了師弟閻十五郎以及數位同僚作為儐相。他甚至曾經想邀請程惟相助,然而程惟卻以他是王子獻的摯友而拒絕了。兩廂對比,實力相差甚巨,想必何城與儐相們無不覺得深感壓力,唯恐被大舅兄為難,無法順利娶得佳人歸。不過,或許唯有他知曉,這位大舅兄從來都不曾想過為難自家師弟,給他準備的對子與對句亦是最為簡單的。
就在正猶豫著是否要去聽一聽師兄弟二人對句時,李徽倏然瞧見,戴著垂腳襆頭的王子睦正匆匆自某個院落中而出,低聲吩咐仆婢們準備甚麼。而另一側的月洞門處,悄悄前來慶賀的長寧公主停下了腳步,定定地望著他。王子睦似是感覺到了她的視線,倏然抬首。二人隔著院子癡癡相望,卻誰也不曾走近哪怕一步。
不久之後,有仆婢匆匆喚走了王子睦,長寧公主這才恍然回過神來,發現了立在不遠處的兄長。她的笑容略帶著幾分苦澀:“阿兄,難不成,我連再嫁也無法如願麼?”
李徽滿含憐惜地望著她:“不必焦急,再等一等罷。”
“我等得。”長寧公主低聲道,“多久我都等得。待到他明經或進士出仕之後,再風風光光地來娶我。可是,阿爺等不得了。”她心中固然有惱怒與悲哀,但回想聖人低聲輕咳的模樣,卻又止不住地替他心疼。
明知道他多思多慮,卻用多少話都無法打消他的疑心,更難以為他分憂。難不成,她隻能以自己的婚事作為代價,才能做一個孝順的好女兒麼?
李徽沉默了:聖人龍體欠安之事,作為時常在禦前的心腹,他自然是知道的。而且他也發覺,自從聖人心懷憂思後,病症似是有加重的傾向。若不能為他解憂,恐怕他的症狀還會繼續緩緩惡化。這也許是心病,隻能由心藥來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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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餘之後,杜皇後半夜忽覺腹痛。守候在蓬萊殿的長寧公主立即派人喚來了奉禦、醫女等人,而後又不放心地請來了濮王妃閻氏、越王妃王氏坐鎮,將宮中各懷心思之輩都牢牢壓製住。聖人聞訊亦趕了過來,不顧女兒相勸,堅持連夜在外守候。
淺淡的月光下,長寧公主遙遙地望著聖人,心中的情緒格外複雜。
天色大亮之時,裏頭忽地傳來一陣嬰孩啼哭聲,立即便有尚宮笑吟吟地出來報喜:“恭喜陛下,母子均安!五皇子身體康健,皇後殿下暫時歇下了。”
聖人猛然立了起來,仰首大笑:“朕有太子了!朕果然有太子了!!好孩子!來得太好了!!”
總章六年八月二十一日,杜皇後誕下一子,序齒為五郎。聖人大喜,立即大赦天下,並堅持封尚在繈褓中的五皇子為太子。吳國公、簡國公等老臣雖心有疑慮,覺得等五皇子再稍大幾歲再立太子亦無妨,但聖人卻始終堅持己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