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順道來瞧一瞧你。”杜太後淡淡地道,“多年不見,也不知你過得如何。”
“嗬,也不過是熬日子罷了。”袁太妃諷刺地勾起唇角,“多謝太後還記得妾,不忘給妾加封,也不曾將這座承香殿封了,讓妾遷居別宮。”據袁太妃所知,先帝駕崩後,除了杜太後遷了宮殿之外,其餘嬪妃都並未挪動。至今亦是如此,仿佛隻是宮中少了一位皇帝,多了一位幼帝一般。
“既然你過得尚可,我又何必擾亂你們的清靜?橫豎五郎還小呢。”杜太後說罷,便轉身欲離開,然而,卻聽見身後傳來低低的呢喃:“五郎……五郎……嗬……”
先帝是五郎,當今聖人亦是五郎。無論是哪一位五郎,都令袁太妃留下了遺憾。先帝得知她勾結逆王胡亂用藥反倒是害了自己之後,隻長歎一聲,再也不曾來到承香殿探望她。直至駕崩時,他仿佛已經將她遺忘得一幹二淨,也沒有給她留任何話。至於當今,也許隻差些許時機,便能成為她的五郎、她的孩兒呢?
杜太後並未回首,鳳駕徐徐離去。
獨留袁太妃立在風中,輕輕地喃語著,一遍又一遍。
一個月後,袁太妃病逝,杜太後做主,給她賜了諡號為“莊”,陪葬乾陵。
【憂慮】壽娘
景雲七年,隨著嗣濮王在外鎮撫吐穀渾的周氏攜著長子李嶠、次子李崢,終於回到長安。杜太後崩逝時,她也曾回來奔喪送葬,但國孝期之後,便又匆匆去了邊疆。不過,此次回京,她卻是短時期內都不打算再外出了。原因無他,長女壽娘已經長大了。
時光匆匆,昔日嬌憨的小娘子,而今已成為一位英姿颯爽的少女。壽陽縣主的名號,在京內亦是大名鼎鼎。論起賽馬、射獵、馬球等等,甚至許多宗室以及勳貴世家子弟都遠遠不如她。每一回宴飲,壽陽縣主必定是風頭最盛的未婚少女之一,僅次於吳國長公主(永安長公主)而已。
也因著她是濮王一脈捧在掌心中的珍寶之故,當她不過十一二歲時,求親的人家便已經絡繹不絕,彼此暗地裏悄悄使勁了。若能娶得這位縣主,便能擁有一位日後定能繼承親王爵位的嶽父,一位如今已經是位高權重的親王的叔父,兩位封號為前所未有的“國公主”的堂姑母,一位封為“大長公主”的外祖母……諸般好處,便是折著手指也算不過來!!
然而,向濮王妃閻氏傳達求娶之意的人家如過江之鯽,閻氏卻始終不鬆口,隻推說一切由兒子兒媳做主。而且,必須是孫女看中的好兒郎,才可娶得佳人歸。外祖母臨川大長公主亦是同樣的意思,對那些期望她能勸一勸閻氏或周氏的人家,都一律婉拒了。
而今周氏終於回京,眾人無不摩拳擦掌,趕緊將宴飲帖子送過去,再挑剔一番自家郎君們的風華氣度。不求其他,若是能給嗣濮王妃留下不錯的印象,這第一步好歹便算是成了——要知道,迄今為止,他們連第一步都未能踏出去呢!
嗣濮王妃是外柔內剛之人,對這些宴飲帖子也隻是稍稍挑揀了些,便逐一赴宴去了。她離京已久,也確實該多出門交際,為兒女的婚姻前程打算。帶著女兒與兒子同去,亦是讓那些估量的目光好生瞧一瞧——並非自家的眼光高,而是若不是足夠出眾的郎君,便實在是配不上愛女。總不能挑個連年幼幾歲的兒子都樣樣不如的女婿罷?
如此耗費了數個月,周氏終於挑出了幾人,私下悄悄地問女兒:“壽娘,你覺得哪一個郎君不錯?先前我看有位高郎君,你們似乎經常一同賽馬?”
“此人自視甚高,與我們小娘子賽馬時,看起來風度翩翩,實則很是輕慢。”壽娘說得頭頭是道,“程家子太過溫和,對每個小娘子都同樣體貼,尋常結交尚可,成為夫君卻實在令人著惱。杜家子應當是不喜我這樣的性情,另有所愛,我也無須委屈自己……”
將每一位郎君都點評了一遍之後,壽娘一歎:“阿娘尋出來的,怎麼都是這樣的人呢?”
“……”周氏一時間竟無言以對。她多年不在京中,對這些郎君的了解確實遠遠不如女兒,與其自己挑來挑去,倒不如——“那你覺得怎樣的郎君才可入眼?”話音方落,周氏倏然想到了什麼,趕緊接道:“壽娘,莫非你也看中了……”
壽娘禁不住笑了:“阿娘多慮了。”
“楊慎確實樣樣都好,可他注定了……”隻能尚主。周氏禁不住想到:若非婉娘與楊慎情投意合,以楊慎的身份,其實與壽娘也最為適合。
“阿娘,阿桃縱然再好,也並非人人都鍾情於他。”壽娘道,攬住她的手臂搖了搖,“我喜歡更平靜溫和的性子。叔父說,唯有這樣的性情,方能與我相容。性烈如火,性溫若水,便猶如太極雙麵,再合適不過。我仔細想想,也確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