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三章 月貌生枝節(1 / 3)

秋冬的寒冷,泥濘的山路,更添離別的傷感。路上沒有其他行人,雲叔談起了一些過往的事,一些雲靜以前從沒有聽他說起過的事……

雲叔沒有家人,他的意思是他從沒有見過他的家人,以前甚至沒有名字,更沒有一個人說得清楚他的來曆。他似乎憑空冒出來,又好像生在村裏,長在村裏。他吃素,並不是因為信佛,而是一沾葷腥就會做許許多多稀奇古怪的夢,仿佛經曆它們的生前過往。夢境真實的如同回憶,很多時候他甚至分不清楚那些記憶才是真實發生過的,他的名字就來源於其中一個夢境。

八九歲那年春天,冰消雪融,山洪暴發,很多東西都被衝毀了,他也不幸被急流卷走。幾天後,人們在下遊幾裏路的山壁上發現了昏迷不醒的他。醒過來好長一段時間才知道自己做了一個離奇的夢。他夢到自己是條魚,在河中自由自在,好不快活。小河流過村莊,每天有許多人來河邊取水。有一個小男孩跟隨母親而來,發現了他,兩人很快成為了要好的朋友。

有一天他起得很早,像往常一樣守在河邊,仰望著天空的雲朵,開心地等待著男孩的到來。時間一分一分地過去,很快就到了相聚的時段,可是沒有人影出現,一個人也沒有。平日裏熙熙攘攘,熱熱鬧鬧的河邊突然變得死一樣沉寂,他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恍惚間,頭頂忽然散開一片血紅,他還沒有來得及反應,濃烈的血腥之氣已經通貫口鼻。周身的河水急速變紅,一下子什麼也看不見了,他憑著感覺,拚了命地往上遊竄去。

突破血水的包圍,他浮在水麵上大口地喘著粗氣,才發現岸上湧來了股股紅流。他拚盡全力的躍起,想看看怎麼回事,卻被岸邊的草木擋住了視線。可惜魚不能離開水,所以直至血水流盡,他仍然無法知道岸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此後,無論晴天下雨,他都守在這裏,但是再也沒有人出現在河邊。日複一日,很快寒冬來臨,今年的冷流遠勝往年,大雪冰封了群山,連河流都凝固了。困在冰河裏,他感覺自己的身體越來越麻木,越來越困,最終沉沉睡去。沉睡中他反反複複做著同一個夢,“黑暗中男孩的母親不停地呼喚他的名字‘開兒、開兒……’,很多人卻在不斷地呼喊他的母親‘雲隱娘、雲隱娘……’”

無邊的黑暗不知道持續了多久,忽然地動山搖,他從睡夢中驚醒過來。身體還禁固在冰塊中,外麵天雷滾滾,濁浪排空,他隨著洪流,奔騰而下,不知道身在何處!茫然間,水流急轉,他被拋上了天空,緊接著狠狠地撞在岩壁上,鋒利的岩石撞碎了堅冰,刺入了他的胸膛,鮮血順著岩壁往下流。

此刻他卻感覺到了小男孩的呼吸聲,雖然以為是幻覺,他依舊吃力地轉動眼睛尋找他的存在。生命有很多神奇的巧合,意外就是怎麼也不會想到的事情,它卻發生了。他的血順著岩壁,正一滴一滴地落入一個人的嘴裏,這個人不是誰,正是他終日思盼的小男孩。

小男孩雙目緊閉,氣若遊絲,謝天謝地,至少他還活著。隨著血液流入小男孩的身體,他有一種非常奇特的感覺。他好像走進了他的世界,在他的身體裏重生了,他們從未有過的接近,他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魚還是小男孩。直到村裏的人把他救醒,這種感覺仍然揮之不去。於是他依照夢裏發生的事,跟隨母姓,複名雲開。村裏的人以為他經受刺激,憶起了以前的事,並不覺得太奇怪。

鯉魚轉夢以後,他慢慢想起了一些東西,這才真正讓他百思不得其解,因為這些東西,很多人一輩子都不可能習得,他一個八九歲的小孩如何會記得那麼多。此後,他按著自己的記憶,勤修武學,花了整整十四年,才讓自己達到記憶中應該的樣子,也讓他真真實實地感受到,原來記憶和能做到是兩回事,就像你很了解一個人的筆墨,但是不經過千錘百煉,你肯定模仿不出來。再後來他開始研習醫術,因為與武學有很多相通的地方,他進步神速。大約又過了兩年,腦海裏的東西已經轉換得七七八八了,可是他忽然發現,醫學之道,易學難精,病情症候千變萬化,隻有不斷的實踐運用,才能有長足的進步,於是他決定給人治病。開始的時候根本沒有人相信他,但是總有一些病痛常人無法醫治,有些人呢,就抱著死馬當作活馬醫的想法來找他,出乎意外的是竟然藥到病除。

一次偶然,兩次碰巧,三次就讓人刮目相待,過不了多時,村裏的人都佩服得五體投地,他無師自通的醫術卻也成了大家心中的謎題。

雲叔連說帶比劃,可是有一些東西雲靜還是似懂非懂,不過她從未想過他的經曆是那麼的曲折離奇。大家心中的謎題,其實更是雲叔的心病,她也終於明白雲叔那句話的意思“長生不死我不知道,但是超越壽命極限的方法可能存在。”

離辰洲有三天的腳程,走過幾十裏山路,才轉到大道上,幸好平日采藥的時候也常常走遠路,所以雲靜並不覺得太累。這是黔州通往辰州的要道,車馬多了起來,但是依然沒有見到行人,兩人不緊不慢地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