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如此看不上那謝屠戶之女麼?按說, 謝屠戶在楊柳鎮也是上等戶, 你這個外來戶能跟謝家結親, 是多少人都夢寐以求的事情, 難不成那謝屠戶之女醜陋無比還是你心裏頭依然對我妹子不死心?”宋貴聽完順娘的話之後看向她若有所思道。
還別說, 宋貴的話問住了順娘, 她垂下眼眸, 一時之間無法解釋。
“哈哈……”宋貴突然幹笑兩聲,“許是兩者兼而有之?不過,喜二郎, 我倒還真有些喜歡你這性子,還真像個男子,這天下間的男子誰不想娶美人為妻, 哪想要醜女朝夕相對?即便窮, 在娶妻之事上也不苟且,你倒比許多人強多了。好吧, 我也不強人所難, 硬逼著你去娶那謝屠戶之女斷我妹子的念想, 你隻要答應我去與她說清楚, 你心另有所屬, 讓她死心就好, 且,從此以後不再見她。我想,她聽了的話, 也再見不著你, 慢慢地也不會再掛念你了。畢竟,你與她也是才相識不久,她對你有些想法,可卻不會多深,畢竟,成為了韓衙內的娘子,就再也不能拋頭露麵,你跟她沒有再見的時候……”
順娘沒想到宋貴居然答應了自己的提議,之前,她說出來的時候可是異常忐忑的啊,因為她想過如果自己是宋貴,也會堅持讓一個被他妹子牽掛的人成親來徹底斷絕妹子的念想,沒有必要做得這麼不徹底。如此看來,這個宋貴也不是什麼奸惡之人,他隻是出於他的立場和身份來做這件事情罷了,他自認為他做的事情為了妹子好。而且,他還沒有用特別惡劣的手段,這說明他也是有底線的人。
“小的,小的多謝宋大哥肯體恤一二!”順娘立即抬起頭來看向宋貴道。
宋貴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撮了一小口,這才看向順娘繼續說:“你能說出這樣的話,曉得我對你也算仁至義盡,就把我要你去做的事情辦好吧。不過,我還是要把醜話說在前頭,要是我妹子在聽了你的話之後,還是不死心,那麼,你得答應我,求娶那謝二娘,讓我妹子徹底斷了念想……”
後麵他沒有再說下下去了,隻是握著手中的酒杯輕輕晃著,看裏麵的酒在杯中旋轉,舔濕杯壁,等著順娘說話。
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順娘還能說什麼呢?
沉默了一會兒,順娘點點頭答應宋貴:“好。”
“好!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就等你回覆我佳音了!”
“那小的……什麼時候去見宋娘子呢?”
“再等上半月吧,這月底八月三十日|你就去見她,九月一日之後就不要再見她了。自然,你的什麼柴魚以及種生都不要往宋家正店以及底下那些小腳店送了,免得再與她牽扯不清。據我所知,韓衙內可是不喜歡你見我妹子的,為了以後陡生事端,你跟宋家正店之間的買賣還是別做了好。”
“……好。”
宋貴見順娘艱難說出了個好字,停了停繼續對順娘說,他曉得順娘不跟宋家正店做買賣了,那麼多種生就賣不出去了,每日也就賺不到那幾百文了。所以他就就再發一回善心,在順娘辦妥了他要順娘做的事情之後,就把他相熟的幾個汴梁城裏正店的老板介紹給順娘認識,順娘到時候跟他們談一談這送種生的事情。他相信,他們看他的麵子,順娘賣出去的豆芽不比賣給宋家正店的少。
“這……”順娘望著宋貴有些吃驚,然而眼底還有複雜難明的情緒。
她在迅速地考慮要不要接受宋貴的所謂的“善心”?
總覺得接受了,似乎這一件跟宋玉姐斷絕關係的事情就變味兒了,從一開始的被逼迫,到最後的被利誘。
後一種,讓她心裏有羞恥感,然而,那的確是很大的誘|惑啊。
“哈哈……”宋貴看著順娘又幹笑了兩聲,接著說順娘有點兒意思,還讓順娘別急著回答自己,他給順娘時間考慮,反正他不是還要等順娘的好消息嗎,這條件可是要順娘辦成了事情才能兌現的。
順娘接下來也沒什麼心情吃飯,默默坐著,拿起筷子草草夾了幾筷子菜放進嘴裏,隻覺味如嚼蠟。
宋貴也不是成心到這酒樓裏麵來吃飯的,跟順娘談妥了這件事,他隨便吃了點兒東西就起身往外走了,順娘呢,也跟著站起來,離開了這間酒樓,宋貴臨走之前不忘提醒順娘,別忘了八月三十日去見他妹子,然後九月一日還是來這家酒樓的這個隔間見自己。
說完,帶著手底下的人揚長而去。
順娘走在街上,心情糟糕得不行,隻覺如今雖然還是秋天,但長街盡頭刮過來的秋風已經帶了寒意。
走去見了石頭時,石頭看她臉色難看,就關心地問她沒事兒吧?
順娘搖搖頭,接著跟石頭分手,跳上牛車趕著牛車出了汴梁城,慢慢趕著回楊柳鎮去。今天她的牛車趕得特別慢,半途上,她甚至停了下來,坐在牛車上呆呆地看著遠山。
遠山依舊如黛,可近處的那些原本青翠的樹木已經在秋風吹過之時,飄落下來了黃葉。
似乎不久前,她趕著牛車每日在這條楊柳鎮通往汴梁城的路上急匆匆來回時,一直覺得周圍的景色一如既往的青綠,季節也是一如既往地停留在夏季。是什麼時候,秋天已經來臨了呢?
大概有一個詞可以形容順娘的心情,那就是:悲秋。
她心裏湧上綿綿不絕的悲傷,以及無奈。
身後是汴梁城,可從今以後裏麵就隻是住著一個一想起就讓她覺得悲傷的女人,而不是那個讓她隱含熱望,想要去愛和擁有的女人。
她重重地歎了口氣,眼角凝聚了一顆淚珠,在將要墜下時,她抬手將它擦了去。
其實她明白,她跟宋玉姐之間從來就沒有開始過,所以也說不上結束,那牽連兩人的情愫也如同隱形的蛛絲一樣,感覺有,但真正去找尋,卻不見蹤跡。
曠野上的秋風從四麵八方吹來,直到吹得順娘全身冷透,打了個噴嚏,她才從那種悲傷的情緒之中緩過來。
遠方天與山相接處壓下濃墨烏雲,看起來似乎要下雨了。
順娘揚鞭趕著牛車往楊柳鎮趕,她不想淋雨,不想因此受寒生病,因為她可是喜家的頂梁柱,她要是病了,她的豆芽買賣沒有人可以頂替她做。宋貴說了八月三十日去見宋玉姐,告訴她讓她死心的話,可這還有十來日呢,她必須要把這買賣繼續做下去,才能收到錢。以及,她還要考慮在這十幾日裏麵再去拜訪汴梁城裏的其它正店和腳店,為自己的豆芽買賣拓展銷路。她可以想到,八月三十日之後,她的豆芽就不能銷往宋玉姐的正店還有那幾十家小腳店了。而她,也不準備接受那個宋貴的善心,這讓她覺得羞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