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從簡二月離京, 離開了快有六個月, 到七月初才回到京中。
這半年間皇帝與一直他通信不斷。
蕭從簡剛離京時候皇帝的信就追了過來, 幾乎是隔一天就一封信。有時候皇帝言之有物, 說說朝中大事, 譬如祭祀之事, 譬如今年的新科進士們如何。有時候隻寫了今日天氣如何, 吃了什麼,去哪裏散了步,聽持重的大臣講了個俏皮的笑話, 宮牆邊花又開了,落雨了,花又謝了, 柳色還是依舊, 貓叫/春了,春天過去了, 你什麼時候回來?夏天要到了, 行宮新挖了荷塘, 夜變短了, 你什麼時候回來?
每一封信中皇帝都在問他的歸期, 一遍又一遍。
蕭從簡若不知道這些信是皇帝寫的, 定會覺得這一行行一段段讀起來溫情雋永,十分熨帖。但這是皇帝寫的,那個既怕他權太重, 又想與他行不軌之事的皇帝, 把他鎖了一年的皇帝。
那字裏行間就不能細看,看多了揪心,仿佛暗藏殺機。蕭從簡從沒有原諒過傷害過他的人,但那是對敵人,對政敵。皇帝是另一種情形。李諭又是一種情形。
李諭想要抑住他,想要自己掌權獨斷,他明白原因,也知道該如何應對。但李諭還想要他的身體,他就實在不明白皇帝想怎麼處理他們的關係。
他說他不懂蕭桓這些年輕人,話雖如此,其實他並不是全然不懂。他一樣是少年時候過來的,一樣早早得誌,大權在握。
他知道太早得誌的通病,就是會誤以為想得到什麼都很容易。尤其皇帝還是人間的至尊,他想要的大部分東西,都不需要費力就能得到。
蕭從簡想,等再過個五年,十年,皇帝隻會覺得這一段綺思十分荒謬。到那時候,隻怕皇帝會越看他越厭,後果不堪設想。
還好他啟程回京之後,皇帝的信催促得不那麼厲害了。
蕭從簡回到京中時候,皇帝正在碧懷山的行宮避暑。大熱的天他一回到府中。皇帝就派人從行宮送了東西來。
兩大盒子,裝的都是時令的果蔬。蕭從簡收下了東西,宮人笑吟吟道:“這瓜和葡萄都是陛下親自選的。”說了些閑話,並未說皇帝要見的話。
蕭從簡心中微疑,不過他這邊在京中仍有事,正好省得趕去行宮。
又過了三日,行宮那邊才傳了話過來,請蕭從簡過去伴駕。
蕭從簡雖然還沒恢複官銜,但還有齊國公的爵位,仍夠資格入宮伴駕。到了行宮,皇帝見了蕭從簡自然是歡喜。
隻是蕭從簡覺得有什麼東西從皇帝的眉眼中消失了,他說不上來是什麼。皇帝的五官沒有變,神色更成熟沉穩了些,笑起來還是真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