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皇帝隻要不是在辦公, 去哪兒都把晏六如帶著。晏六如儼然成了皇帝身邊的第一紅人。
不過晏六如到底是文人, 清高且有抱負, 除了皇帝的賞賜, 別人來巴結, 他都一概不理。這點在蕭從簡看來, 也算可喜。隻是晏六如似乎沒看出來, 皇帝現在捧的全是他的文名,讓他伴遊,要他寫詩, 並沒有半分要重用晏六如的意思。
晏六如的事情不過是個調劑,朝中大人物最關心的都是蕭從簡的去留。蕭從簡走了這半年間,一直有傳聞說蕭從簡可能會去北疆或地方。蕭從簡回來之後這個傳言和猜測才漸漸弱下去, 又說皇帝很可能會直接讓蕭從簡官複原職。
夏天之後, 皇帝避暑回京,對朝中宣布了一件大事。
皇帝決定冬至時候正式立皇後之子為太子。
朝中對此毫無異議。皇長子穩重聰明, 朝中都寄予厚望。這件事情最開心的莫過於馮家。但關於立太子一事情, 很快有了新傳聞, 說皇帝動了換丞相的心思, 想在立太子前把丞相從趙歆成換成蕭從簡。
這個傳言剛起沒兩天, 趙歆成就病了, 稱病不出。
蕭從簡從來沒有為自己的複歸這樣造勢。他是決不會散布這種傳言的。恰恰相反,若皇帝沒有讓他官複原職的想法,這種傳言就隻會讓皇帝對他心生懷疑。
蕭從簡懷疑這個傳言是趙歆成搞出來的, 因為趙歆成病得實在太是時候了, 仿佛已經準備好給他挪位置一樣。
蕭從簡抱著這懷疑去親自探望了趙歆成。
但見了趙歆成,看起來並不像裝病。蕭從簡去了之後,見到不僅趙歆成一臉病色,趙歆成的妻子也很憔悴。趙歆成說起來,並不怨蕭從簡,隻說自己這一年多來其實一直誠惶誠恐,病了在家休養心裏還輕鬆些。
蕭從簡從趙歆成那裏離開,又派人打探一番。他手下說:“估計還是趙丞相,走這順勢一步,叫陛下不得不慎重行事,不受任何一方挾持。”
蕭從簡搖搖頭,說:“不是趙歆成。”
他已經知道是誰了。
過了兩日皇帝又召他進宮。
皇帝要蕭從簡繼續為他講解典籍。蕭從簡現在還不能去經筵講授,所以皇帝是要他私下講課。
蕭從簡無法拒絕,隻能像從前經筵一樣準備起講課要用的東西。這天為皇帝講了一小段之後,皇帝忽然道:“最近京中有一種說法,不知道樸之你聽到沒有?”
蕭從簡不動聲色,反問:“不知陛下是指什麼說法?”
皇帝說:“都說朕要將你官複原職,正在逼趙歆成自動請辭,所以將趙歆成逼出病了。”
蕭從簡笑笑:“是麼。我之前確實聽說過這傳言,不過我以為散布這傳言的人,應該是我的仇家。”
李諭聽他這麼說,臉色就不太好。他想蕭從簡應該已經知道了。
“這話是朕悄悄放出去的。”
蕭從簡好整以暇,看著李諭。
李諭接著說:“朕隻是想看看京中輿情的走向,聽聽眾人是怎麼個看法,可不可行。”
蕭從簡其實真沒有那麼著急要恢複丞相官職,重要的是他這個人在朝中,而不是官職。
皇帝將人屏退了,終於開誠布公,說起東華宮偏殿的那一年。
“其實你說的不錯,魔障全是一念之間的事情。朕突然就清醒了……想想幸虧那時候沒有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皇帝微笑道。
蕭從簡不怎麼笑得出來。皇帝又向他剖白:“朕已經想過,你是太難得的人才,將來的許多事情還要依賴你。”
蕭從簡道:“陛下想明白就好。”
皇帝又厚顏無恥地剖白起來,一會兒說自己那時候是糊塗了,並不太清醒,一會兒又說自己明白蕭從簡,太明白了。
“朕絕不是移情別戀,隻是……你也該明白,君臣終究有別。”皇帝悵然道。
蕭從簡道:“陛下不必再多言。”
他真是聽不下去了。什麼移情別戀不移情別戀的。
皇帝又說:“朕想通了之後,心中舒暢多了。想必樸之也是,不用擔心將來史書如何書寫了。”
蕭從簡聽到皇帝這話,本該覺得高興,至少該感覺欣慰。但在戰場上不敗的將軍,都有過人的直覺。
他直覺皇帝仍是不對勁。
那種狂熱,那種迷亂,消失得太徹底了。就好像一個瘋子,一夜之間恢複了神智。他不相信皇帝。
所以對於丞相一職,蕭從簡沒有表現得太熱切。對於東華宮偏殿,他也不置一詞。
他還要繼續看看,皇帝到底在玩什麼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