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1 / 1)

蕭從簡看見皇帝進來書房的時候魚簍已經不見了, 晏六如沒有跟著一起。

皇帝的臉不知道是興奮的, 還是被太陽曬的, 有些發紅, 一進書房猛然看見蕭從簡正在等他, 那笑容就一滯, 隨即又笑道:“樸之已經來了。”

蕭從簡開門見山就問皇帝:“陛下有沒有看臨州爭田案的卷宗?”

臨州爭田案是近來的一件大案, 事情涉及到好幾條人命,幾十家佃戶,起糾紛的兩家地主都是當地大族。這案子本來是捂在地方上結了的。但蕭從簡這走了一趟把它挖了出來, 正好帶到京中。

皇帝一聽這話,臉色就愈發正經了,道:“朕已經看了, 隻是這案子牽涉甚多, 一時半會,朕不好下決斷。已經讓下麵開始重新徹查了。你可以放心。”

兩人就談這個案子談了半天。皇帝起初還說得有勁, 到後麵就露了一絲憊懶, 眼神飄著不知道在想什麼。

正好宮人搬了扇精巧的四折屏風進來, 似乎是新做的, 不是老物, 蕭從簡能聞到那種嶄新的味道。皇帝的眼神就在那屏風上留了一會兒。

蕭從簡能看到皇帝的眼睛在笑, 那種溫柔多情的笑容,他在高宗皇帝身上看到過,現在是李諭。他毫不意外。

那扇屏風上繡的是晏六如的新詩。蕭從簡掃了一眼, 就看出來了, 那樣的詩句,足以裝點盛世。蕭從簡想,晏六如總比一個和尚好。宮中需要有畫師,有詩人,皇帝有這樣的人陪伴,隻要不寵過界,其實並不壞。

“樸之歎什麼氣?”皇帝忽然問。

蕭從簡這才發現自己無意間竟歎了口氣。皇帝這一問,他就微笑道:“雖然在下麵看到了爭田案這樣的案子,但這幾個月一路走過來,所見之處人口增加,倉廩豐足,陛下登基以來,是真用心了。”

皇帝就道:“能得你的稱讚不容易……趙歆成也算是戰戰兢兢,恪盡職守了。”

他們真的好像忘記了那一年間東華宮偏殿發生了什麼一樣,心照不宣,小心避開談論那段尷尬時期。

蕭從簡唯一有些放心不下的就是那隻貓,但皇帝似乎已經完全不想再提,他也不好向皇帝要貓。

想想就罷了,他如今也沒功夫養這些貓貓狗狗。

蕭從簡走後,李諭坐在榻邊坐了許久。天色暗了下去,他的臉色也暗了下去,調動肌肉控製表情來表演是件耗精神的事,他得把握好節奏,一切都要恰到好處。何況他還要時刻注意對手的反應,隨機應變。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表演過了。

這一定是世界上最有難度的表演——在心上人麵前表演愛慕另一個人。

決定放蕭從簡離開東華宮時,李諭已經想好了要做欲擒故縱,之後還得找一個人來完成這場戲。隻是他找來找去,總不太合心意。臉好的有,但太草包。有才華的有,但臉又欠了點風情。

馮佑遠若孩子,勉強可以。但他不能為了這種事情把馮家再牽扯進來。從前無寂也可以,但他已經決定和無寂相忘於江湖。

幸好前段時間蕭從簡不在京中,他可以慢慢物色。總算物色到一個晏六如,真是再合適不過。晏六如長得像無寂,又比無寂留在他身邊更名正言順。

但今天這一場戲演下來,李諭隻覺得蕭從簡一點破綻都沒有。他知道蕭從簡應該看到晏六如了,但蕭從簡什麼也沒提什麼也沒問,他對此與其說毫不關心不如說是毫無反對的意思。

蕭從簡歎氣的時候,他差點跳起來,但蕭從簡隨後那話,竟隱隱有歸隱之意。這大起大落,他的心根本承受不住。

李諭呆坐了半天,若蕭從簡有一點點不是滋味,隻要有一點點,都是他的機會。

但他不能確定,蕭從簡到底有沒有。

又過了兩日,蕭從簡已經厭煩聽到晏六如這個名字。他對晏六如這個人,並沒有什麼看法。一個詩人而已,礙不著他什麼事。甚至晏六如還在詩中稱讚過他在北疆和烏南的功績。

隻是此人如今實在炙手可熱,蕭從簡走到哪裏都在議論他,都在說他的詩,達官貴人都想要晏六如為自己作詩,似乎是莫大的風雅。

皇帝對此風潮似乎樂見其成。畢竟皇帝想捧一個人,把他捧到天上去都可以。

蕭從簡對此不置可否。他不應該對一個詩人太過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