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心靈與肉體(1 / 3)

心靈的功能是決定動作的方向,所以它在生活中占據著主宰的地位。同時肉體也影響著心靈,因為做出動作的是肉體。心靈隻能在肉體所擁有的以及可能被訓練發展出來的能力以內來發號施令、指揮肉體的行動。

人們對於“究竟是心靈支配肉體,還是肉體控製心靈”這一問題始終爭論不休。參加爭論的哲學家們分成了唯心、唯物兩派,他們各執一詞,盡管他們提出了數以千計的論據,但這個問題仍然懸而未決。個體心理學或許有助於這個問題的解決,因為在個體心理學中,我們實際上是在研究肉體和心靈之間的動態關係。亟待治療的病人都具有肉體及心靈,假如我們進行治療的理論基礎都是錯誤的,那麼我們就無法幫助他們。我們所依據的理論必須是從經驗中推導出來的,而它也必須要在實際應用的過程中經得住考驗。我們就生活在這些相互的關係中,我們也必須要接受找出正確觀點這一挑戰。

個體心理學的研究發現在很大程度上消除了這一問題所帶來的緊張情勢。它不再是一個水火不相容的問題。我們認為肉體和心靈這兩者都是生活的表現,它們都是整體生活中的一部分,而我們也已經開始從整體的角度來了解它們之間的相互關係。人類的生活,是可以四處走動的動物的生活,因此隻發展肉體對人類而言必然是不夠的。植物是生了根的,它們停留在固定的地方無法活動。因此,如果發現植物有心靈,隻要是我們所能夠了解的任何形式的心靈,都必定會讓人感到萬分驚奇。即使植物能夠預見未來,它們的官能也會讓它們無計可施。假定植物能夠思考:“有人來了,他馬上就要踩到我了,我將要死在他腳下了。”可是又有什麼用呢?植物仍然難逃此劫。

但是,所有能動的動物,都能夠預見並計劃自己所要行動的方向。這種事實讓我們不得不假設:他們都是具有心靈或靈魂的。

你當然有思想,否則你就不會有動作。

預見運動的方向是心靈最為重要的功用。認清了這一點,我們就能夠了解:心靈是如何支配肉體的——它為肉體定下了動作的目標。如果沒有需要付諸努力的目標,隻是在不同時間激發一些散亂動作的話,那就沒什麼用了。因為心靈的功能是決定動作的方向,所以它在生活中占據著主宰的地位。同時肉體也影響著心靈,因為做出動作的是肉體。心靈隻能在肉體所擁有的以及可能被訓練發展出來的能力以內來發號施令、指揮肉體的行動。比方說,如果心靈想要讓肉體奔向月亮,那除非它先發明出一種可以克服身體限製的技術,否則它就注定要失敗。

人類要比其他動物更善於活動。不僅在於他們活動的方式更多,這一點可從人手的複雜動作中看出來,而且他們也更善於利用自己的活動來改變周圍的環境。因此,我們可以預料:在人類的心靈中,預見未來的能力必將獲得最高度的發展。人類也必然會明顯地表現出一點:他們正在有目的地進行奮鬥,以此來提高他們在整個情境中的地位。

在每個人的身上,我們還可以發現:在朝向部分目標的各部分動作以後,還有一個可以囊括一切的單一動作。我們所有的努力都是為了達到一種能夠讓我們獲得安全感的地位,這種感覺就是:生活中存在的各種困難都已經被克服了,而且在環繞著自身的整個情境中,我們也已經得到了最後的安全和勝利。針對這一目標,所有的動作和表現都必須互相協調而結合成一個整體。心靈似乎是為了要獲得一個最後的理想目標而被迫發展的,肉體也是如此,它也要努力發展成一個整體。它還向著一種預先存在於胚胎之中的理想目標發展。例如,當皮膚被擦破時,整個身體都會忙著讓它複原。但是,肉體並不隻是單獨地發展自己的潛能,在它發展的過程中,心靈也會給予一定的幫助。運動、訓練及一般衛生學的價值都已經得到了證實,這些都是肉體在努力爭取其最後目標的時候,心靈提供給身體的幫助。

從生命第一天開始,直到它結束為止,其生長和發展的這種協力合作都在一直延續著,從來都不曾斷絕。肉體和心靈就像是組成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的兩部分,彼此互助合作。心靈有如一輛汽車,它利用自己在肉體中發現的所有潛能,幫忙把肉體帶入一種對各種困難來說都屬於安全而優越的地位。在肉體的每種活動中,在每種表情和病征中,我們都能夠看到心靈目標的銘記。人們各自活動,在自己活動的過程中都有意義存在。人們活動自己的眼睛、自己的舌頭、自己臉部的肌肉,這讓自己的臉有了一種表情、一種意義,而給予此意義的,正是心靈。現在我們總算可以開始看到心理學(或是心靈的科學)真正是在研究些什麼東西了。心理學研究的領域是:探討個人各種表情中的意義,尋找了解其目標的方法,並用來與別人的目標互相比較。

在爭取安全的最後目標時,心靈必須要使這種目標變得具體化,它時時都需要計算:“安全位於某一個特定的點,我一定要走到某一個特定的方向,才能接近它。”此時當然有發生錯誤的可能性,但是假如沒有十分固定的目標和方向,就根本不能產生動作。當我抬頭時,我心中必然已經存在這種動作的目標。心靈所選擇的方向,事實上也可能是有害的,但它之所以被選中,是因為心靈誤以為它是最有利的。所有心理上的錯誤,都是選擇動作方向時的錯誤。安全的目標是全人類所共有的,但是有些人認錯了安全所在的方向,而他們固執的動作,則將他們帶向了墮落的道路。

如果我們看到一種表現或病征,卻無法認出它背後隱藏的意義,那麼要了解它的最好方法,就是先將這套動作按照外形分解成簡單的動作。讓我們用偷竊的表現作為例子。偷竊就是將別人的所有物據為己有。首先,我們先看看這種動作的目標:它的目標是讓自己變得富有,並且擁有較多的東西,最終讓自己覺得比較安全。因此,這種動作的出發點其實是一種貧窮或匱乏的感覺。其次,我們要了解這個人到底處於何種環境,以及他在什麼情況下才會覺得匱乏?最後,我們要看他是否采取了正當的方式來改變這種環境,並克服自身的匱乏感;他的動作是否都遵循著正確的方向;或者他是否曾經錯用了獲取想要得到的東西的方法。我們不能批評他最後的目標,但我們卻可以肯定地指出:他在實現自己的目標時選擇了一條錯誤的途徑。

人類對自身環境所作的改變,我們稱之為文化,我們的文化其實就是人類的心靈激發肉體所做的各種動作的結果。我們的工作是被我們的心靈啟發的。我們身體的發展則受到了心靈的指導和幫助。總而言之,人類的表現到處都充滿了心靈的效用。然而,過度強調心靈的分量,卻絕非我們的初衷。如果要克服困難,身體的適合是絕對必需的。由此可見,心靈參加控製環境的工作,以便使肉體得到保護,免於虛弱、疾病和死亡,並且避開災害、意外及功能的損傷。我們感受快樂與痛苦、創造出各種幻想,以及識別出環境優劣等能力,也都有助於完成這個目標。幻想和識別是預見未來的方法。不僅如此,它們還能激起很多種感覺,使身體隨之行動。個人的感情能夠在很大程度上控製著肉體,可是它們卻不會受製於肉體,個人的感情主要是由個人的目標和他本人的生活方式所決定的。

顯而易見,能夠支配個人的,並不單單是生活方式。如果沒有其他力量,他的態度並不足以造成病征。生活方式必須得到感情的加強,然後才能引起行為。個體心理學概念中的新觀點使我們觀察到:感情絕對不會與生活方式互相對立,目標一旦定下,感情就會為了獲得它而去適應自身。此時,我們談論的已經不在生理學或生物學的範疇之內了,感情的發生是無法用化學理論來解釋的,也不能用化學實驗來進行預測。在個體心理學中,我們會先假設生理過程的存在,但我們更有興趣的,卻是心理的目標。我們並不是十分關心是否因為交感神經或副交感神經的影響而產生焦慮情緒,我們要研究的是焦慮的目的和結果。

按照這一研究方向,焦慮就不能被認為是由於性的壓抑引起的,也不能被認為是出生時難產留下的後遺症。這樣的解釋太離譜了。我們知道:習慣於被母親陪伴、幫助、保護的孩子,很可能會發現這樣一個事實:焦慮——不管來自哪裏,都是控製自己母親的有效武器。我們也不會隻是描述憤怒時的生理狀況,並滿足於此,經驗告訴我們:憤怒是控製一個人或一種情境的工具之一。我們承認:每一種身體或心靈的表現都是以天生的材料為基礎的,但是,我們的注意力卻集中在了如何應用這些材料,以便獲取既定的目標。這就是心理學所研究的唯一的真正的對象。

在每個人的身上,我們都能夠看到:感情是依照他獲取目標時的必要方向和程度逐漸成長和發展的。他的焦慮或勇氣、愉悅或悲哀,都必須與他的生活方式協同一致,它們適當的強度和表現,恰恰能夠合乎人們的期望。用悲哀來實現其優越感目標的人,並不會因為目標的達成而感到快樂或滿足,他隻有在不幸時才會快樂。隻要稍加注意,我們還可發覺,感情是可以隨著自己的需要而呼之即來或揮之即去的。一個對群眾患有恐懼症的人,當他留在家裏或指使另一個人的時候,他的焦慮感就會消失。所有神經病患者都會避開生活中那些不能讓他們覺得自己是一個征服者的部分。

情緒的格調也像生活方式一樣固定。比方說,懦夫永遠是懦夫,雖然他在與比他柔弱的人相處時可能會顯得傲慢自大,但在別人的護翼下,有時也會表現得勇猛萬分。他可能在門上加三道鎖,或用防盜器和警犬來保護自己,但同時他又堅稱自己勇敢異常。沒有人能夠證實他的焦慮感,但是他性格中的懦弱部分卻在他不厭其煩地保護自己的行為中表露無遺。

性和愛情的領域也能夠為我們提供類似的證據。當一個人想要接近自己的性目標時,屬於性的感情就必然會出現。為了集中心意,他必須放開有競爭性的工作和不相幹的興趣,隻有這樣,他才能引起適當的感情和功能。缺少這樣的感情和功能。例如:陽痿、早泄、性欲倒錯和性冷淡——都是拒絕放棄不適合的工作和興趣造成的。不正確的優越感目標和錯誤的生活方式都是導致這種異常的因素。在這一類病例中,我們常常發現:他隻期望別人能夠體貼他,但他自己卻從不體貼別人;他缺乏社會興趣,在勇敢進取的活動中經常失敗。

我有一個病人,一個在家裏排行第二的男人,因為無法擺脫犯罪感而覺得痛苦萬分。他的父親和哥哥都非常重視誠實這種品質。當他還是一個7歲的孩子時,有一次他在學校裏告訴老師,他的作業是他自己做的,但事實上那是他的哥哥替他做的。這之後,他隱瞞自己的犯罪感長達三年之久。最後,他跑去找到老師,供認了自己那可怕的謊言,但老師卻隻是一笑置之。接著,他又哭著去見了自己的父親,第二次認錯。這次,他更成功了,父親深以他的可愛與誠實為榮,不但誇獎他,還安慰了他。盡管父親原諒了他,這孩子仍然非常沮喪。我們不得不做出這樣一種結論:這個孩子為了如此瑣碎的小事而這般嚴厲地責備自己,是為了要證明自己的誠實和嚴正。他家庭中的高尚道德風氣,使他產生了一種在誠實方麵超越別人的衝動。在學校功課和社會吸引力方麵,他覺得自己不如哥哥,因此,他便想用一種屬於自己的方式來獲取這種優越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