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美景沒有讓梁啟超的心情變得晴朗,李蕙仙的一封家書,給他潑了一盆冷水,梁啟超一下子就清醒了。世間的感情如同一杯茶,素淨的芬芳留在心中,如煙一般,時而想起,時而忘記,雖散不去卻也不會沉澱在心底。
梁啟超讀著李蕙仙的書信,信上的字跡剛勁有力,想來李蕙仙在寫這封信的時候心緒是澎湃的。梁啟超的父親不允許他娶小妾,他自己也提倡一夫一妻製,倘若娶個小妾,豈不是給別人添了話柄,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再者,李蕙仙從未做過半件錯事,梁啟超的父親與繼母對她很是喜愛。梁啟超不確定何蕙珍是否能與自己同甘共苦。梁啟超收到家書之後,變得沉默多了,似乎他從迷茫中看到了方向,李蕙仙的一言一語,讓他看清了現實。
有時候,酒香讓人沉醉,但是醉酒後往往後悔莫及。梁啟超壓住心中的愛意,或許李蕙仙是對的,自己現在應該全身心投入到政務之事。想到保皇派的處境,想到自己的處境,那份愛情驟然淡了幾分。
盛夏的炎熱取代了初夏的溫暖,燥熱的氣息將人的心也攪得亂七八糟,梁啟超有意識地避開美麗聰穎的何蕙珍,將這份愛冷卻。何蕙珍是個聰明的女子,在梁啟超的沉默中,何蕙珍似乎感覺到了什麼,隻是她不知,究竟是什麼改變了梁啟超的心思。
很多人都會被突如其來的緣分砸暈,甚至覺得這緣分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部分,為了這緣分,甚至不惜放低了自己身價,不惜掩蓋了痛苦強顏歡笑。何蕙珍看著梁啟超,兩人能夠獨處的夜晚似乎少了許多,她眼睛裏充滿疑惑,梁啟超一時不知道如何麵對她,隻能避開。
過了許久,樹上的蟬都叫得有些累了,這時候梁啟超輕輕地叫了一聲何蕙珍的名字。少女回眸,眼中盡是哀傷。是的,梁啟超要走了,因為疫情已退,檀香山的港口開放了。
這一次,梁啟超並非是去加拿大,而是直接回國,這就意味著何蕙珍要接受一個現實,梁啟超選擇了遠在家鄉的李蕙仙。兩個人又是沉默不語..何蕙珍待到他要走之時,或許忍不住心中的疑慮和不甘,問了一句為什麼?
梁啟超看著一臉無辜的何蕙珍,他並沒有提及家書,隻是娓娓道來自己沒有穩定的生活,每天都在逃亡的路上。亡命之人時時處在危險之中,他怎麼忍心讓如花似玉的何蕙珍與自己一同過這樣的生活,再者他自己在家鄉還有妻子,聚少離多,虧欠妻子的實在是太多了。
梁啟超句句真誠、字字真摯,何蕙珍的眼中已經閃爍著淚光。她知道梁啟超為國事奔走於天下,一言一行是被人關注的,他不能為一己的私心而放下理想。
梁啟超的確是以天下為重任,但還有一點,他要背負起自己曾經所立下的誓言“一夫一妻”。時過境遷之後,梁啟超念起這段朦朧曖昧的情感時,那份愛卻不能愛的苦楚仍徘徊在心間:
我非太上忘情者,天賜奇緣忍能謝。思量無福消此緣,片言乞與卿憐借。後顧茫茫虎穴身,忍將多難累紅裙。君看十萬頭顱價,遍地
欲噬人。匈奴未滅敢言家,百裏行猶九十賒。怕有旁人說長短,風雲氣盡愛春華。一夫一妻世界會,我與瀏陽實創之。尊重公權割私愛,須將身作後人師。含情慷慨謝嬋娟,江上芙蓉各自憐。別有法門彌闕陷,杜陵兄妹亦因緣。 (梁啟超《紀事二十四首》)
何蕙珍理解梁啟超,但是理解不代表放棄。看著動情的何蕙珍,梁啟超說著自己心中對她的敬意與歉意,或許走在天涯海角,他也不會忘記這個優秀的女子,不會忘記兩人曾經的濃情蜜意。
時時不能忘卻,但又不能廝守一起,何蕙珍聽著,淚打轉卻流不出來,她知道梁啟超的心裏有自己。有些緣分似乎是南柯一夢,瞬間就消失,但雁過留聲,沒有一段愛情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既然落不了地生不了根,就不必糾纏了,或許這一刻的何蕙珍也想到了放棄這段愛情,隻是這份愛如此纏綿,怎能說放就放?何蕙珍的眼淚滑過臉頰,在月色中,顯得脆弱淒涼,讓人不忍於心,梁啟超看著這樣的何蕙珍又在想些什麼呢?
一季花開,一季花落,一切都在無聲中表達著自己的情緒。隻是何蕙珍與梁啟超的愛情,還未經曆過完整的花開花落,便已經畫上了句號。
很多人在愛情離開之後,選擇華麗地轉身,似乎這樣才能顯示出自己的驕傲。但何蕙珍沒有,她沒有故作驕傲地轉身,或許在她心裏還存有一絲希望。
勇於承擔的女子令人敬佩,心如明淨的女子讓人喜歡,但是太過執拗的女子,往往惹得人幾番疏遠。何蕙珍不再提起談婚論嫁之事,一如從前般與梁啟超雙入雙出;何蕙珍不再用甜蜜的言語訴說著愛情,卻依然會在獨處時,雙眸含情地撩一個微笑。
誰能在愛情的尖刀上行走卻毫發無傷,想必這樣從容的女子內心深處也是傷痕累累的,梁啟超一開始覺得自己無法麵對何蕙珍,卻在她這樣坦然的麵對下釋然了。每個人都會遇到分離,每個人都是歲月的奴仆,隨著時間去做事,因為時間而成事敗事。半年的光陰滑過,短暫的愛情消逝。
在梁啟超的心裏,這段愛情已經落了幕,但是在何蕙珍的心中,這段愛情似乎還有轉折。因為每天都會發生不可預測的意外,美麗的少女不相信這般的愛意濃長,竟會戛然而止。
一個女子究竟要以何種姿態行走在紅塵間,才可以不被她所愛的男子忘記?再有幾日便是到了離別之時,梁啟超坐在書房,其實他對何蕙珍一直念念不忘:“愈益思念蕙珍,由敬重之心,生出愛戀之念來,幾於不能自持。明知待人家閨秀,不應起如是念頭,然不能製也。酒闌人散,終夕不能成寐,心頭小鹿忽上忽落,自顧平生二十八年,未有如此可笑之事者。”(《梁啟超年譜長編》)
雖然此時梁啟超已經跟何蕙珍擺明了態度,但是內心深處,仍對何蕙珍心有獨情。這次離別對他而言也很傷心。梁啟超用很多理由讓自己相信,何蕙珍與自己不過是有緣無分,但他仍舊忘不了她那清秀的臉龐、優雅的談吐。
梁啟超臨走之前,保皇派的其他人為他擺了場宴席。這一次,何蕙珍還坐在梁啟超的身旁,隻是這次不再是“村姑”的模樣了,而是一位身上隱隱散著淡香的女子。何蕙珍精心打扮之後,美得讓人不願挪動目光。
這樣一位受人矚目的女子,在宴席中隻坐在梁啟超身旁與他聊天,讓宴席上多少年輕俊彥羨慕。梁啟超也很享受這樣的感覺,他越發覺得何蕙珍如珍寶一般,如果此時梁啟超能夠掙脫婚姻的束縛,或許就有了一段天緣佳配的故事。隻是現實中什麼都不缺,唯獨缺了如果,所以此時的梁啟超外表淡然,心中卻是苦澀的。
宴席間的談話,沒有說風花雪月,說的都是嚴規正矩的時事。何蕙珍大談中國女學不發達是中國落後的病根,梁啟超對她又敬佩了幾分。
宴席間,何蕙珍一時間忘卻了自己是女子,滔滔不絕地與梁啟超談教育。梁啟超細細地打量著何蕙珍,其實他已經不是第一次這樣打量她了,隻是如此神采飛揚的她,似乎是認識多月來首次見到。
梁啟超一時忘了應付。何蕙珍炯炯有神的雙目中,掩去了情愛,泛出了梁啟超不可抵擋的自信與魅力。梁啟超在這個時候卻顯得有幾分小氣,偏偏提及了自己的妻兒,他說倘若有機緣一定讓女兒隨著何蕙珍學習。這話說出來,何蕙珍似乎有了片刻的怔愣,卻也爽快地答應下來。
宴席結束後,兩人肩並肩走出了門。夜色中掩去了兩人淡淡的悲傷,故作輕鬆的梁啟超與何蕙珍道別。何蕙珍卻沉靜下來,她注視著梁啟超,眼中帶著戀戀不舍,一臉認真地說道,她一直為自己不懂文言文而感到遺憾,在看過梁啟超的文章之後,她就將心付給了這一篇篇佳作的作者。說完這些似乎不著邊際的話之後,何蕙珍突然看著梁啟超,那雙眼睛裏有著抹不去的惆悵。
何蕙珍講出了心裏話,她要梁啟超不要忘記她,不要忘記這短暫的時光,雖然即將遠隔千山萬水,但一定要記住她。梁啟超此時也動了情,他點了點頭,答應了她,承諾倘若創辦了女子學堂,一定發電報邀她前去。兩個人對視,愛流淌,心相融,何蕙珍一句心裏隻有先生,卻讓梁啟超從醉夢中醒來。梁啟超不敢再接受她的一番情意了。
紅顏泣,君子悲,何蕙珍在夜色中顯出的美麗,讓梁啟超無法不動容,但是此時此刻,梁啟超隻能夠將美麗如嫣的何蕙珍記在心中。這場道別如友人一般,沒有纏綿的長吻,沒有依依不舍的相偎,沒有緊緊的擁抱,隻是揮手道別。
梁啟超走了,帶走了對何蕙珍的愛,也帶走了何蕙珍的心。
在這段“亦發乎情,止乎禮而已”的婚外戀中,隻留下了兩個人的遺憾。回國後,梁啟超開始了自己的生活,雖然對何蕙珍念念不忘,但僅限於在筆墨中思念著她,並未有任何的行動,他已經將那段唯美的愛情當作了今生已經做完的美夢。但是,何蕙珍不同,她將愛給了梁啟超,心裏再也容不下旁人。她不知,愛如煙花,逝去難尋,男子更是如無心的拂柳,隨風搖擺。
當何蕙珍再次站在梁啟超麵前時,梁啟超隻是冷漠地看著這個曾經與自己相愛過的女子。辦公室裏的梁啟超帶著重逢舊友的表情,陌生而疏遠。何蕙珍看著自己曾經愛過的男子,一舒情懷,卻被他婉言拒絕。執拗的女子多少讓男人有些措手不及,但麵對萬裏而來的何蕙珍,梁啟超為何表現得如此平靜?
三番示愛皆成空,徒留心傷淚別城
何蕙珍是第一次來到北京城,她不喜歡這裏的風。檀香山的風是溫潤的,這裏的風幹燥得讓她有些煩心。她這次似乎下定了決心。十三年了,她已經從少女變成了女人,曾經的好友都已為人母,而她一直為當年的愛情苦苦等待,她要為自己做個了斷。
柳條抽了新芽,銀杏樹上的鳥巢卻還是空空的,不知道它的主人何時能從遙遠的南方飛回。何蕙珍的心裏是不平靜的,她很想看看當年寫了一封家書就阻隔了她與梁啟超的李蕙仙,隻是此時,她更想見到的是梁啟超。
在檀香山,她讀到了梁啟超的二十四首詩,句句入了心,她在詩中聽到了與自己內心相同的聲音。這十幾年來,她每天似乎都在重複著昨天,對梁啟超的想念越來越強烈,她不再是二十歲的少女,她已經有能力為自己的決定承擔後果。
聽說,梁啟超如今是民國的司法總長,她知道勤奮的梁啟超肯定會有所成就,她一點都不記恨當年他決絕地離開。因為她知道在梁啟超的生命中,有很多事情要做,將兒女私情放在一旁,才顯出了他的豪情萬丈。
走在這座城市中,濃鬱古老的氣息讓她有種穿梭於曆史中的錯覺。她深深地呼吸,這是梁啟超生活了幾十年的北京城,似乎風中就有他的味道。在這裏無人不識梁啟超,何蕙珍心裏甜滋滋的,她掏出那張相片,是那般的英俊瀟灑,那般的清秀穩重。
沒有結果的愛情,像是永恒的夢。原以為一切都會過去,誰想十幾年的時間都帶不走自己對那人的思念,何蕙珍或許也笑過自己,或許也為自己憐惜過,最後還是讓心做主,踏上了航船。
其實,在這十幾年的時間裏,也有人向梁啟超提起過何蕙珍。當時一位友人善言,覺得梁啟超非常需要一位賢內助,而且要精通英語。當梁啟超與友人半開玩笑地說誰稀罕自己這個有家有室的男人時,友人卻正色說道,有一人不嫌棄。梁啟超頓時知道那人是誰,他何嚐不想那個留在自己內心深處的女子。
曾經,何蕙珍是個不願做妾的女子,何時起,她為了梁啟超竟然願意委身,隻是這番委曲求全,卻遭到了梁啟超的拒絕。梁啟超對友人說道,自己不能娶小,如果當真是她,他身邊不乏俊彥,可以為她做媒。友人冷笑,說梁啟超既然知道是誰,必定知道此人心中除了梁啟超一人,再也容不下第二人。
友人為何冷笑,說來也有段故事。梁啟超冷眼正色地拒絕了何蕙珍,就是因為他說過自己要堅持一夫一妻製,然而在他回國後不到兩年,便納了李蕙仙的隨嫁丫鬟王桂荃為妾。雖然梁啟超一直掩飾此事,甚至在李蕙仙生前,隻稱呼王桂荃為“王姑娘”或者是“三姨”,但還是被不少人知道。
平凡的人,微不足道,但是再渺小的人在自己狹小的世界中也是主角兒。年過三十的何蕙珍依舊美麗,比起當年的清純更添了幾分滄桑。這樣的何蕙珍也許不如當年那般光彩耀人,卻也引來路人紛紛側目。
何蕙珍千想萬想,也沒有想到梁啟超竟然將兩人見麵的地方定在了司法部的辦公室。冷清的辦公室裏,沒有戀人重逢的激情,梁啟超隻是帶著淡淡的冷漠。
此時的梁啟超已到不惑之年,他的一舉一動都被人看著,做好了,有人鼓掌,做錯了,有人借機肆意打擊。何蕙珍看著梁啟超,難掩澎湃之心,一番寒暄之後,便聊起了種種往事。可梁啟超已經不是當年的梁啟超,他的話中不帶半分情意。
何蕙珍聽著雖然有些心冷,卻還是將自己的想法說與他聽。欲結秦晉之好的話語,讓梁啟超心動了一下,畢竟是不曾忘卻的一段感情,但他卻沒有表現出半分感動,隻是以自己不能納妾娶小,不能違背自己的承諾為由拒絕了何蕙珍。
這一次的拒絕,不帶任何遮掩和羞澀。梁啟超看著何蕙珍,他不得不承認這個女人的美麗,但是這樣執拗的美麗不是他能掌控的。此時的他更應該保全自己的形象和地位,不是不愛,隻是愛得不夠深。所以,何蕙珍敗給了現實。
帶著希望而來,懷著失望而去,何蕙珍怏怏而返。梁啟超看著何蕙珍的身影,也許心有不忍,也許有些難過,但他還是麵無表情地看著她離去。不知道此時的梁啟超還愛不愛何蕙珍,不知道何蕙珍送予他的兩把折扇還在不在。不管折扇的命運如何,何蕙珍卻似是秋天裏被拋棄的折扇。帶著滿身心的疲憊,何蕙珍離開了北京。
緣分是注定的,有些緣分短得讓人驚歎,似乎還沒有眨眼,就已經隨著時間滑過,手心沒有留下半分暖意。一個人的成長中,密布了悲歡離合,有著如閃電而逝的緣分,有著如清晨露水般掛念於心的愛情,挽不住的是歲月,留不住的是鬢角間的芳華。
梁啟超與李蕙仙的平淡生活在一九二四年的秋天結束了,陪伴了梁啟超三十餘年的李蕙仙因癌症去世,梁啟超遂將“王姑娘”稱之為妾內。當年李蕙仙將自己的隨嫁丫頭許給梁啟超,為的就是斷了何蕙珍的後路。
身份特殊的王桂荃在梁家如魚得水,不僅將李蕙仙侍奉得很好,而且盡心盡力地伺候著梁啟超,也對梁家子女付出了真心真情,被後人稱之為“神奇小妾”。想來,何蕙珍並不知道王桂荃的存在,不然她怎會千裏迢迢而來,卻又帶著冷靜和理智離開。
李蕙仙去世的消息傳到了大洋彼岸的檀香山,這時候,已經四十歲的何蕙珍再次燃起了希望。何蕙珍的心裏再也沒有放進任何一個人,即便是遭到冷漠的對待,也沒有讓她心灰意冷,她還是執拗地相信,自己與梁啟超的愛情會開花結果。
二十多年過去了,有多少人能夠在這麼長的時間裏保持著曾經的激情。何蕙珍將對梁啟超的想念維持了二十多年,這些年裏,她就靠著一張相片聊慰春秋。看到梁啟超成功,何蕙珍的心裏甜如蜜,哪怕此時的梁啟超已經不願意再提起當年那份感情。
何蕙珍再次踏上航船時,已經四十五歲了。也許在她的心裏也是有遺憾,遺憾從未見過李蕙仙一眼,遺憾從未當著梁啟超的麵與李蕙仙一比高低。其實,她不必與李蕙仙一比高低,因為,她與李蕙仙本來就是身處兩個世界的女人。
她已經不能再用美麗來形容了,也不再是風韻猶存,四十五歲,在那個時代,已經是孫兒齊膝的人了,而她仍是孤單一人。或許因為愛情的不如意,何蕙珍在其他的領域也沒有做出一番成就,一直是平平淡淡的。正因為生活的平淡,才讓她無法忘卻少女時代的閃耀,無法忘記那個優秀的男子。
梁啟超隻是無意路過了何蕙珍的人生,卻被何蕙珍認為是一生伴侶。再次來到北京城的何蕙珍,似乎際遇並沒有比上次好到哪裏去,梁啟超看到何蕙珍時,應該有些苦澀,有些說不出的無奈。不知道此時,曾經美好的愛情是不是已經消失無蹤,或許何蕙珍不理智的再次到來,讓那曾經美麗優雅的形象就此消失。
麵對何蕙珍,梁啟超再次拒絕,第三次的拒絕竟然如此痛快,沒有婉轉,也沒有顧及她的心思。曾經的天涯知己兩次降低身份欲求結為連理,卻被梁啟超決然地拒絕。這時候何蕙珍在梁啟超的心中,似乎並不重要了。
當時,何蕙珍在北京的表姐夫、《京報》編輯梁秋水,因為同梁啟超關係不錯,所以直言責備他竟然“連一頓飯也不留何蕙珍吃”,也對於梁啟超的絕情深感憤怒。
何蕙珍以為李蕙仙離開了,自己就有了機會,等待了二十五年終於能有個結果,可是她忘記了,有些愛情就如鐵樹,別說二十五年,就是再等上二十五年,也未必等得到鐵樹開花。
不知道這一次何蕙珍是以怎樣的心情離開的,或許是心碎,她再也沒有二十五年去等待了。或許她已經明白了,即便自己再等上二十五年,結果還是一樣,梁啟超還是一樣會拒絕她。
很難知道當時何蕙珍的生活狀況,想來應該是繼承了父親的產業,日子還算過得不錯,所以才會有心思繼續糾纏在當年的情愛之中。也許這二十五年間,何蕙珍身邊並不缺少男子示好,也不乏有人登門說媒,隻是何蕙珍的心裏一直裝著一個人。
梁啟超或許也是一直愛著何蕙珍的,但是作為公眾人物的他有些事情是做不得的。生活於單純環境中的何蕙珍不明白名譽對於男人的重要性。二十五年後的梁啟超,最不願意觸碰的就是愛情。
航船上,何蕙珍的心裏是說不出的難過,二十五年的時間就這樣過去了。她多麼想住在宅院中,與他共結連理,一起在早上醒來,在夜幕下睡去。院子裏有著爬滿了綠葉的老牆,種上幾株高大的梧桐,就這樣,大樹慢慢蒼老,她與他也一同慢慢變老。
在慵懶的午後,她用柔情給愛的人翻譯著一段段詩句,教他讀著句句英文,他也握住她纖細的手,教她寫下一個個娟秀的字。何蕙珍就像是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裏出現了梁啟超。為了男子溫柔的目光,何蕙珍一直不放棄地追逐著、糾纏著,她會感性地衝到他的麵前示愛,也會理智地退出他的世界。
何蕙珍是個讓人讀不懂、猜不透的女子。誰也不知道,二十五年前她為何能夠理智地放開,甚至看著他離開不做任何挽回;誰也不知道,二十五年後她為何這般放不開,甚至不惜將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毀掉,前來求他圓一段姻緣。
在不該放開的時候放開手,在必須放開的時候卻又緊握不放,這樣的女子往往不被愛情所青睞。兩廂情濃的時候放開了,就再也無法挽回,即便男子心中惦念著,但惦念的也許不是這個人,而是那份感受。
何蕙珍的一生就像陷入了一場無法掙脫的夢,這場夢卻是個痛苦的沼澤,她越陷越深,越掙紮越無法解脫,最後在沼澤中消失了身影。牽掛著一個永遠得不到的人,不如還自己一個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