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美夢一場終需醒,愛恨一場已成空(2 / 3)

梁啟超在船上看著天亮,他不知道異鄉的紅顏為了他的到來竟也是一宿未眠,他起身洗漱,年輕的麵龐充滿了希望。恩師康有為還在睡夢中,梁啟超輕手輕腳地走出船艙,海風襲來,片刻吹散了倦意。此時的梁啟超又想起妻兒,卻不知即將有一位貌美的少女為他傾心一生。

此時此刻,輪船越來越靠近海岸,梁啟超的心裏十分振奮,檀香山的自由氣息將年輕人的心帶動起來,那份雀躍是無以言表的。站在岸邊等待接船的保皇派人士也大都雀躍著,他們期盼著康有為的到來。

那一日,檀香山沒有如平時一樣下著淅淅瀝瀝的雨,而是一個豔陽高照的大晴天,綠樹青草襯著檀香山的美。暗香湧動在街巷,先進與自由充斥著這座城市,一行人在寒暄之後,便離開了港口駕車駛向何家。

情愫暗湧難自已,不甘寂寞隨相伴

精致的女子似是一杯清淡的茶,有著沁人心脾的芬芳。塵世間讓人心醉的不止是濃烈的酒,還有這淡淡的茶香。愛情也是這樣,讓人刻骨銘心的往往不是熱戀時的激情,而是那些無法抹去的傷心。

溫和的愛情,曆久彌香,是魂牽夢繞的無意,是維係一生的簡約。何蕙珍的性子很溫和,像是徐徐的清風,似是縷縷的茶香。雖說自幼長在檀香山,家境優越,衣食無憂,卻並沒有像西方女孩那般放縱,相比之下多了些穩重。

她從來不放逐自己的感情,既沒有打碎別人的夢,也從不決絕地斷了自己的念想,她快樂而執著。何蕙珍即便是愛,卻也不會給別人帶來麻煩,不會給別人帶來困擾,可這樣的她卻被無情的現實傷得體無完膚。溫柔委婉的少女,此時沉浸在詩意與現實的交叉點上,靜盼著朝思暮想的男子。

隻是何蕙珍與梁啟超的第一次見麵,似乎並不那麼完美。其實很多女子都有這樣的經曆,越是在意,越是不能稱心如意。

何蕙珍也一樣,待到梁啟超等人來到何家的時候,這位美麗的少女還沒醒過神兒來。一副懵懵懂懂的樣子,且發絲淩亂,衣衫不整。試想一宿沒好好睡覺怎麼能光彩照人?當時,她給梁啟超的第一印象就是“粗頭亂服如村姑”。

何蕙珍心中很鬱悶,但見都見了,再跑上樓去梳妝也顯得不太好,更何況宴席馬上就要開始了,總不能因為自己而延誤吧。倘若梁啟超長得歪瓜裂棗,或許她的心裏還會好受些,哪曾想梁啟超長得文質彬彬,不僅相貌好,而且氣宇非凡,溫潤爾雅,讓她不由得心悸不已。

不過何蕙珍也清楚,此時梁啟超根本沒有正眼看她,一來因為她是女子,二來衝何蕙珍這身打扮,任誰也不願意親近。小女子的心情說好不好,說壞不壞,就這樣入了席。

因為梁啟超不會外語,所以何蕙珍以翻譯的身份坐在了梁啟超的身邊。坐在心儀男子的身邊,何蕙珍覺得自己迷失了方向。梁啟超例行公事一般地對她笑笑,並沒有把這“村姑”放在眼裏。何蕙珍有些羞赧,但她並沒有扭扭捏捏,而是大方地點頭微笑。

此時的何蕙珍已經忘了自己不入流的打扮,她目光清澈,打量著身旁的梁啟超。隻見他眉目間正氣盎然,神情風采,語氣堅定且聲音渾厚,談笑間盡顯錚錚鐵骨的男兒本色。對於一個避難於異域的男子而言,還能保持這份優雅真是難能可貴。

何蕙珍知道,梁啟超不是溫室裏的文竹,而是風吹日曬下的竹子,拔地而起,意氣風發。倘若有幸,她願意與這樣的男子攜手相伴,她的傾慕一下子就變成了真真切切的愛慕。

隻是何蕙珍忘記了,有時候即使兩個人在一起了,也可能會在人生的某個渡口分開。曾一同相伴雨季,走過年華,也曾攜手,輕踏過塵間,隻是,在一個渡口,卻尋不到了另一半。何蕙珍注定要一個人前行,浮萍打碎了綠蘿紗裙,留下了一地的憂傷,磅礴的大雨打濕了白雲的承諾,留下了一片獨自悲戚的天空。

但此時何蕙珍並不知道這些,她隻是跟著自己的感覺、跟著自己的心走,靜靜地戀上了身旁的男人。看著比自己年長八歲的梁啟超,何蕙珍心裏有些不安,在不安中又有些雀躍。不過此時的梁啟超隻顧著與恩師及友人聊天,並沒有在意到身邊小女子眼中濃濃的愛慕之情。

如果沒有宴席上的那場演講,或許梁啟超也就不會在意身邊的何蕙珍,或許這段感情永遠是譜不成曲的暗戀。當賓客都已入席,正宴開始,這時候作為保皇派的骨幹人物,梁啟超自然是要秉承恩師之意,將自己來檀香山的目的講述一番。這場演講讓人心潮澎湃,很多人都驚訝年紀輕輕的梁啟超言辭如此犀利。

但是,宴席上有些人聽不懂梁啟超的演講,這個時候,情緒已經被調動起來的何蕙珍主動站出來,將梁啟超的演講從頭至尾地翻譯了一遍。翻譯過後,又迎來一陣轟鳴的掌聲,梁啟超的言辭得到在座賓客的盛讚。這時候梁啟超驚訝地看了看身邊的女子,隻見她“村姑”打扮下,有著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眼睛裏閃爍著光彩。

兩人相視而笑,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暗湧,或許是被女子的才氣所感染,梁啟超便主動跟何蕙珍聊起天。何蕙珍也不像是沒見過世麵的小姑娘一般,扭捏著拿腔拿調,而是大大方方地回答著梁啟超的問題,這便是他們的第一次相見。

宴席上,酒香惹人醉,一杯清酒一杯情。巧笑盼兮,惹人憐,女子如燦星,男子似皎月,一句話兩生情。無須愁春短,切勿怨席散,有些情意如酒芬芳,有些情意如酒濃長,侃侃而談,人生幾何,相互間,多了幾分好感。

按照康有為的計劃,梁啟超在檀香山暫住之後要前往加拿大,但是沒想到人不想留天留人,就在這時候,檀香山發生了疫情。梁啟超不得已隻能暫留檀香山,等疫情退去再作打算。隻是梁啟超沒有想到,這一停留便是停留了半年之久,保皇派不但在檀香山打下了堅實的基礎,而且梁啟超在與何蕙珍相扶相助的日子中,生出了一段難忘的戀情。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性情,俗話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但在成長的過程中,性情或多或少都會受到影響。正如將喜好安靜的人放到紙醉金迷的喧囂亂世中,時間久了,難免不會被繁華所染,內心難免會產生躁動。一個浮躁的人倘若被安置在深山廟宇中,恐是也會變得沉默、安靜。每個人都是這樣,隨著時間、環境不停地改變,熟悉的自己、陌生的自己,一切都變得無法控製。

正如日後梁啟超念想起這段感情所寫的詩中:

人天去住兩無期,啼

年芳每自疑。多少壯懷償未了,又添遺憾到蛾眉。頗愧年來負盛名,天涯到處有逢迎。識荊說項尋常事,第一相知總讓卿。目如流電口如河,睥睨時流振法螺。不論才華論膽略,

眉隊裏已無多。青衫紅粉講筵新,言語科中第一人。座繞萬花聽說法,胡兒錯認是鄉親。眼中直欲無男子,意氣居然我丈夫。二萬萬人齊下拜,女權先到火奴奴。眼中既已無男子,獨有青睞到小生。如此深恩安可負,當筵我幾欲卿卿。 (梁啟超《紀事二十四首》)

兩個人生出感情大都是因為緣分,或許是前世的擦身而過,或許是前世的回眸一笑,總之,今生必是前世的果。緣分難解,人始終無法左右自己的情感。

一路走來,愛得深切,情意綿長,卻抵不過有緣無分,逃不過寥寥收場。突如其來的緣分,正如春日裏,花草上的露珠,晶瑩剔透,惹人喜愛,但緣分離去時,卻如雨季的閃電,霎時間消失,卻偏偏留下了震耳欲聾的雷聲,讓人憂傷。

挽不住芳華,留不住光陰,在成長中,人總要經曆悲歡離合,然而在悲歡離合前,卻是一場纏纏綿綿的相依相伴。月有圓缺,海有潮汐,流年光景有著美滿也有著遺憾,不要去後悔,無須去難過,踏過的路便是人生,遇到的人便是緣分,隻是人生路長,緣分亦短。

學會遷就時間,在它的漠然下繼續人生,當愛降臨,不去抵擋,在愛中沐浴,享受那份時光。凡塵俗世間從來不會有誰能夠獨享安穩,即便是大宅院裏栽種的花草,也難免會開一季枯一季。

何蕙珍成了梁啟超的翻譯後,每天相伴,在時間的催化下,兩人生出了濃濃的感情。

雖然檀香山疫情嚴重,不能牽手踏山看景,但正是一間屋子縮短了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梁啟超文風卓絕,讓何蕙珍癡迷,何蕙珍的嬌俏與較高的英語水平,也讓梁啟超心生佩服。一個是風度翩翩的如玉公子,一個是嬌美如花的小家碧玉,似是天配佳人。

梁啟超剛到檀香山的時候,有一家西方報社被清政府駐檀香山領事指使,每天都會登一些詆毀、誹謗他的文章,但是梁啟超不懂英文,心裏著急卻也無可奈何,隻能任由那份報紙恣意妄為。

何蕙珍看到報紙上不停地刊登詆毀梁啟超的文章甚是生氣,她運用嫻熟的英語,每天都會發一篇反駁的文章,替梁啟超聲張辯駁。梁啟超起初不知道這是何蕙珍所為,當時他看到報紙上有人替自己聲張卻又不肯留姓名,心中既感激又感慨,問遍了檀香山的友人,卻沒有人知道文章是誰所作。

一日,梁啟超與何蕙珍講起此事時,言語中流露出對文章作者的讚歎,對自己不懂英文感到遺憾,何蕙珍聽在耳朵裏,樂在心裏。梁啟超一臉惆悵,拿著報紙感慨時,何蕙珍不知從哪裏拿出了一遝原稿。看著英文原稿,梁啟超頓時明白了,原來一直為他辯駁的就是身旁這位佳人。

梁啟超翻看著一頁頁被修改多遍的原稿,心中是說不出的感動,他更加佩服這個女孩兒了。梁啟超一直是以戰士的姿態存活,麵對外麵各異的女子,他從未動過心思,一來是因為家中已有摯友般的妻子李蕙仙,二來他整日奔波,甚至時時在逃命途中,自然不會有閑心想兒女情長的事情。

隻是現在他卻動容了,美麗的女子,秀氣的筆觸,一篇篇犀利的文章,梁啟超在敬佩之餘,生出了別樣的情愫。這時候,梁啟超抬頭看著何蕙珍,卻見何蕙珍並無羞澀,大大方方地看著他,接著便說了這樣一席話:“我萬分敬愛梁先生,雖然,可惜僅愛而已,今生或不能相遇,願期諸來生。”

紅顏的表白,惹得君子心醉,誰也無法拒絕美人的表白,那份情觸到了心底,激起了一片片漣漪,梁啟超也將自己的肺腑之言說了個痛快。曾經滿心國家命運、民族前途,不曾分心於兒女情長之事,但見到何蕙珍之後,看她說話時的模樣,見她做事時的姿態,心裏竟生出了幾番悸動。

屋子裏流淌的曖昧,慢慢升溫,慢慢升華。最終,一場表白將這一層紙捅破,梁啟超將自己的相片贈予何蕙珍,何蕙珍也回送他兩把折扇,這便是愛情的開始。

何蕙珍欣喜萬分,回到家,便將相片收好,她雀躍地哼唱著,少女的心思表露無遺。這就是沉溺在愛情中的女子:可愛得討人喜歡,美麗得令人折服。如同小鹿一般,她輕盈地邁著舞步,這便將暗戀變成愛戀的美好。

很多的情事,被打開又被封存,在歲月裏,在書頁中,在兩個人的心底。愛情來臨之際,一切都是美好的,一同煮春茗,一同樹下暢聊,一同在花草間尋芳,一同在紙墨間行遊。美好的時光讓兩人的情愛升了溫。

在沒有人的屋子裏,手與手相牽,身與身相依,如水相融讓人嫉妒。藏在深處的美好,翻讀起來讓人有種說不出的感動,像是一張老照片,封存在抽屜的深處,當拿出來時,就會將曾經的愛恨想起。

被梁啟超稱之為“才女”的何蕙珍,用秀麗的容貌、明淨清澈的眼眸、優雅可人的姿態和那流利的英文徹底征服了梁啟超。其實,何蕙珍在檀香山是眾人心中無可替代的女子,不知迷醉了多少俊彥,不知多少人肯為她付出一切,隻是這“小神女”偏偏隻惦念著“襄王”。

當神女有情襄王有意時,所有人都成了過客。戀愛中的何蕙珍,更加嬌豔欲滴。她的美麗無疑給這座城市添了柔情,增了詩意。

何蕙珍的美麗與生俱來,而且她還能夠把握好自己人生的方向。在情愛中不會仗著自己的美麗而肆意妄為,一直在等待、在守候,當真愛來臨時,卻又不畏手畏腳。

所以何蕙珍贏得了她想要的愛情,當梁啟超被她的真誠打動,當暗戀成了現實中美好的愛情時,何蕙珍是幸福的。她帶給梁啟超一種從來未有過的感覺,清新如一,又帶著小女孩的俏皮,在年長她八歲的梁啟超眼中,她既是個英文水平無人可比的才女,又是個撒嬌討他喜愛的小姑娘。

在短暫的半年中,梁啟超愛情事業雙豐收。他使保皇派更加壯大,吸收了很多社會精英的加入。他還在何蕙珍以及其他友人的幫助下,創辦了保皇派報紙,在輿論上與清政府、革命派對抗,頗為轟動。

徜徉在愛的海洋中,梁啟超是幸福的,但是每當夜幕降臨之時,對家的思念慢慢侵襲,婚外愉悅的愛情與家中妻兒的守候成了不可避免的衝突。

此時還在國內的李蕙仙並不知道丈夫在檀香山的作為,她在家中帶著幼女,每天能做的就是為梁啟超祈禱,希望遠在海外的他平安無事,這樣平淡的日子,卻被梁啟超的一封信打破了。

梁啟超雖然與何蕙珍相戀,但是他不願將這份感情隱瞞,在他寄給李蕙仙的家書中,將此事一一說來。精神出了軌,略感到不妥,一邊是無法拒絕的少女,一邊是苦苦守候的妻兒。

每個人置身於碌碌紅塵中,總能有或美好或悲戚的故事,相逢相識,相知相愛,但是,就算愛情沒有條件,婚姻也是有條件的。緣分說不清道不明,一個擦肩而過,便擦出了愛的火花,相偎

相依的另一半,最後卻成了西涼亭的陌生人。讚歎愛情的力量,卻又不得不感歎婚後的無奈,梁啟超此時是掙紮的,所以他給李蕙仙的信中字字句句都體現出他的矛盾。

不知道,誰會是誰生命中的風景,不知道誰成了誰信中動人的景致。不過,愛情不同於婚姻,婚姻帶來的是踏實穩妥,而愛情帶來的是轉瞬即逝的五彩斑斕。不安分的男人都會在平淡的婚姻中,期盼著波瀾壯闊的愛情。卻在婚外愛情突襲時,舍不得那份安逸的生活,這便是男人。

梁啟超將自己的煩愁寫在紙上,傳達給自己的妻子。不知道是說他好,還是嗤笑他無用,但可見與何蕙珍的愛情確實讓他心動,讓他迷失了方向。與妻子的書信或許是他的反省,又或許是變相的攤牌,是想要妻子知道,得到妻子的認同。

似乎正是這八年聚少離多的婚姻,才讓這段愛情有機可乘。梁啟超事業上再如何偉大,卻也不過是個男人。

隻是梁啟超高看了自己,又低估了李蕙仙。李蕙仙自小生長在官宦之家,那份心思,那份心機,又怎是一個無憂無慮的富家小姐所能比?一步錯,步步錯,梁啟超自以為是的坦白,斷送了讓他意猶未盡的愛情,同樣斷送了何蕙珍憧憬的幸福。

男女之愛發乎情,情到深處止乎理

盡管往事如煙,但是李蕙仙對梁啟超的愛,不會被風吹散,不會被細雨衝淡。

李蕙仙嫁給梁啟超就如鳳凰變麻雀,跟著梁啟超過苦日子不說,而且聚少離多,李蕙仙帶著女兒獨自生活。她不僅要一個人照看著女兒,還要忍受著清政府屢次抄家,但她卻從來沒有後悔,也沒有半句怨言。

當大洋彼岸來了信,李蕙仙的心中自然是欣喜萬分。有時候,濤聲如一,朝夕不變,人也就變得安逸了。此時的李蕙仙並不知道,在檀香山的梁啟超已經迷失了方向。

李蕙仙知道,梁啟超一心為了民族,他從沒有令自己失望過,從不流連於紙醉金迷之中。但這次李蕙仙失望了。

在世海塵俗中迷失的人,往往都有一種茫然,不知道該怎麼辦,如何走出塵煙繚繞的迷宮,不知道此時是夢是景。也許梁啟超也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抉擇,麵對心儀的何蕙珍,他能接受這份愛情,卻不能承受一生一世的諾言。梁啟超對李蕙仙的感情是複雜的,不同於普通的夫妻,李蕙仙是他的摯友,也是支撐他走過艱難困境的堅實後盾。

夜晚,點上油燈,在昏黃的燈光下,李蕙仙緩緩打開信箋。信中的內容讓李蕙仙越讀越生氣,最後竟將信拍在桌麵上。稍微平靜後,李蕙仙又重新拿起這封信。

從“吾因蕙仙得諳習官話,遂以馳騁於全國;若更因蕙珍得諳習英語,將來馳騁於地球,豈非絕好之事”的欲擒故縱,又到“然吾觀蕙珍磊磊落落,無一點私情,我知彼之心地,必甚潔淨安泰,必不如吾之可笑可惱”,信中的欲蓋彌彰,讓李蕙仙突然冷笑起來。

她畢竟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子,遂磨墨執筆給梁啟超回了一封信。李蕙仙在寫這封信的時候,想來心情並非太好,自己在這裏每日煎熬,梁啟超卻在異國與人一見鍾情,兩廂情願。

比梁啟超年長四歲的李蕙仙,並沒有寒暄或指責,僅憑寥寥幾語,就將自己的意思說得很清楚。信中稱梁啟超並非女子,所以不必從一而終,倘若真是喜歡,李蕙仙自然可以容稟父親,讓梁家老爺子做主成全了他與何蕙珍。倘若梁啟超對何蕙珍的感情隻是感激之情,或帶著些敬慕之情,那自然可以將這段感情放一旁,做些正經事。

李蕙仙在書信的最後,還是不忘讓梁啟超保重身體,在那裏應以政務為重。全篇下來,並無半分埋怨與指責,也沒有控訴與不甘。這樣一封家信,看出了李蕙仙的大氣,也看出了她對梁啟超了解之深。

當純淨的感情染上了塵埃,誰都會在心底悱惻幾分,李蕙仙不是沒有恨意,隻是她將恨意掩於心中。歲月流逝,留下了滿目荒涼,在婚姻中要有甘受寂寞的準備。

年幼的女兒、年邁的父親、遠在異鄉的夫君,李蕙仙的日子過得並不比梁啟超容易,但這個女人卻從未退卻。不知道,她那一夜是如何度過的,是默默流了一宿的淚,還是靜靜無言看晨曦?

有人看似迷糊實際清醒,有人看似清醒實際迷糊。李蕙仙是清醒的,然而梁啟超卻是迷迷糊糊的,因為他不是不知道倘若李蕙仙肯答應,何蕙珍也不會答應。自小在檀香山長大的何蕙珍怎麼可能會做封建家庭中的妾,所以想與何蕙珍在一起,就必須休了李蕙仙。

與李蕙仙分開梁啟超想都沒有想過,前麵說過,在梁啟超心裏,李蕙仙既是摯友又是師長,既是陪他的愛人又是他的長姐。梁啟超在寄出這封信後,開始了不安的等待,他不知道李蕙仙會是什麼態度,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態度,婚外戀的甜蜜總帶著些隱患。

何蕙珍此時沉浸在愛中,梁啟超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一字一句都讓她心醉不已。充滿柔情的人,會為了自己喜愛的一朵花低眉,為了自己憧憬的一片雲駐足,為了清澈的一滴雨水而感動。

當愛踏過鶯歌燕舞的春天,流連於姹紫嫣紅的鮮花之中,春過夏來,初夏朦朧的曖昧,讓花朵更加的妖嬈。何蕙珍想和眼前這個男人共度一生了。

安靜的女子,回眸翹首,為她愛的人獻上了最柔情的一笑。何蕙珍越發的美麗,那份美麗中帶著幾分嫵媚。

何蕙珍在聽說梁啟超寫了家書時,心中還是有些期盼的,她盼著梁啟超在家鄉的原配夫人能夠知趣,成全了她與梁啟超。在何蕙珍看來,李蕙仙不過是個封建女子,是綁著三寸金蓮、唯唯諾諾的農家婦人。她覺得自己的愛情有了方向,不再縹緲無依,心底生出了一絲愉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