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兩兄弟的拚劍開始時,廣場上響起了隆隆的鼓聲。
佩拉斯詫異地望向舞台一角,發現了一名赤著上身的鼓師,那名鼓師手上不執一棍一棒,正在用厚重的雙掌拍打身前的獸皮圓鼓。
一記接著一記的拍打,像是巨象踏過荒原,蹄掌在地表留下厚重的痕跡,原始氣息油然而生。
鼓點的節拍與科萊兄弟的步點出奇地一致,聽著令人血脈賁張的鼓聲,所有人的思緒仿佛都回到了硝煙彌漫的戰場。
科萊兄弟二人的拚劍過程逐漸變得動人心魄,似乎這是一場真的會見血的打鬥。
他們的一刺一閃都開始牽動觀眾的情緒,台下不時發出一陣呐喊或者一陣驚呼。
“沒想到酒館對這場表演的準備竟然這麼充分,還請來了一名鼓師助陣,能夠打出這麼雄渾的聲音,鼓師之前是在軍隊裏做過事吧?”佩拉斯禁不住讚歎道。
“你的耳朵不錯。沒有別的內容,單看兩個小孩子耍木劍,這種騙局怎麼撐得下去。”埃希麗斯懶洋洋道。
“他們打得很差嗎?”佩拉斯轉頭看了她一眼。
“你覺得他們打得好?”埃希麗斯隻是嗤笑。
佩拉斯哪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過去待在愛恩羅倫,他也看過劇院廣場的表演,比如宮廷音樂會、歌舞會,再比如馬戲團什麼的。
佩拉斯記得當時的氛圍跟現在並沒有什麼差別。
除了設施有些簡陋以外,佩拉斯覺得自己就是在一處熱鬧的娛樂場所,甚至因為他太久沒有融入人群,這種露天表演反而更合他的胃口。
一邊喝酒吃肉,一邊看著周圍的人群呐喊助威,著實比待在悶不吭聲的高雅審美場所來得舒服。
但既然埃希麗斯會這麼說,台上的表演肯定有問題。
畢竟在這裏,她才是劍術的行家,論天賦,她是全大陸公認的天才,論實力,她能憑借二階的實力硬抗九階巔峰的攻擊。
除了說自己運氣很好以外,埃希麗斯幾時出過錯了?
佩拉斯看得更認真了,他被周圍人影響的情緒也很快冷靜下來。
因為他和埃希麗斯的餐桌位置地勢較高,能夠俯瞰廣場的全貌,佩拉斯開始注意現場的整體情況。
佩拉斯發現,高漲的情緒是從廣場中心逐漸向外圍擴散的,像是一圈接著一圈的漣漪,慢慢地蕩漾開。
處於廣場中心、最靠近科萊兄弟的是一夥全情投入的觀眾。
每當科萊兄弟完成一次拚劍,他們就鼓掌,發出的呐喊聲和助威聲一個比一個高漲,拚命地說著“好”。
觀眾的情緒正是被他們帶了起來。
在這些人熱烈的氛圍下,原先隻是來湊個熱鬧的行人都開始關注中間的打鬥,即便看不出什麼名堂,人群總是能傳遞歡樂的氣氛,沒過多久寬闊的廣場便吸引了大量觀眾。
“這不是劍技表演,這是在煽動觀眾的情緒。”佩拉斯終於明白了埃希麗斯的意思。
熱鬧是熱鬧,畢竟現場的人聚集了那麼多,相互呼喊當然會顯得有人氣。
但他們險些忘了這場表演的初衷,由兩兄弟打頭的劍技表演,貼的是“被阿利菲爾德家看上”的噱頭,這場表演的重心本該在純粹的劍技,卻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關鍵不再是劍技,而是其它人的追捧。
鼓師在一旁伴奏,提高了現場觀眾的心跳頻率,核心觀眾的呐喊助威則成為一劑猛藥,不斷將外圍的人帶入這場狂歡。
後來,整場表演完全跟劍技無關,人群已經失去了對表演內容的基本判斷力。
埃希麗斯搖搖手中的果汁杯,說道:“是啊,如果捂上耳朵,然後當身邊的人不存在,你會發現一直盯著兩個小屁孩拿木劍打架,實在是太蠢了。”
“但光看效果,這場表演其實還是不錯的。”佩拉斯還想替他們辯駁。
判斷表演成功與否,可以看表演的內容,也可以不看表演的內容。
想起在卡林迪爾哨獄的苦悶時光,佩拉斯知道自己甚至無法組織一場這樣的簡單表演,無法為其他人帶去歡樂。
人類的娛樂活動從來不是什麼高深的東西,永遠不要讓快樂成為奢侈品。
眼下城裏人正一波接一波趕來。
來得早還有機會找個地方站著,來晚了隻能待在最外圍,被人群阻擋視線,踮起腳幹瞪眼,什麼也看不見。
單看聚攏的觀眾數量以及他們臉上的快樂表情,就能知道這是一場相當出色的表演。
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笑,都沉浸在這場劍技表演中。
“可惜他們是騙子,當然不會把表演停在這個階段。”埃希麗斯一口喝完杯裏的飲料,佯裝淑女地掩起了自己的嘴,輕輕打了個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