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國在中秋之後不久,就發兵援漢,應了曆史上的九月之征。
向晚晴以遣遼使者的身份,以願赴國難的理由,請求隨大軍回北漢,也得到了遼景宗的應允。而且出人意料地,遼主還允許她帶著劉讓同行。
短暫的驚喜過後,向晚晴在行軍的無聊旅途中反複琢磨著一件事情,到底是什麼原因促使遼景宗下令出兵?
小太子的親情牌固然會有一定的作用,但影響不了大局,耶律斜軫就算權傾朝野,還是左右不了遼景宗的決定,那麼這個至關重要的原因是什麼呢?她百思難解。
騎馬累了的耶律斜軫上到她的豪華馬車想要喝茶吃點心時,正好聽到她的自言自語,他愣了一下,隨即笑道:“你猜猜看?”
“難道是戰事突然有了有利的轉折,所以你們認為有機可乘?”
耶律斜軫淡淡地笑,緩緩地搖了搖頭,眼睛看著外麵的景色,沒有說話。
向晚晴不解,也向著車外望去。此時已是秋收時節,雖然入目處多有戰爭瘡痍,可是漫山遍野還處處可見豐收的盛景。
“想到了?”耶律斜軫看她目不轉睛盯著窗外,於是麵上浮起欣慰之情。
“想到什麼了?”向晚晴迷惑。
“朽木難雕!”耶律斜軫歎了口氣,細心品味手中的茶點,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一種深深的挫敗感湧上心頭,向晚晴一瞬不瞬地盯著他遠望的臉容,這人看上去永遠是一副隨性灑脫,從容淡定的樣子,可是卻心思深沉,智計百出,什麼是他能想到而自己想不到的呢?她再次循著他的目光望去。
天將日暮,山野背麵悄悄出現了幾個背簍拿鐮的農民,他們偷偷鑽進莊稼地裏,以極小的聲響極快的速度收割著成熟的穀子。再往前走,這樣的情況越來越多。
“秋收?”她疑惑地問,腦海中不由自主想起了領導貧農鬧革命的毛爺爺。
耶律斜軫含笑的目光有了幾絲嘉許:“秋收。糧食是百姓的命脈。他們可以忍受顛沛流離,忍受挨餓受凍,但絕不會忍受未來一年的生計再無著落。”
“為了搶回自己一年的勞動成果,這時,正是軍民一體最想拿命去拚的時刻!”
“反觀宋軍,麵對北漢土地上的累累豐碩,他們當然想到劫掠,但更會想到自家土地的收獲,想到老母幼子的艱辛操勞。”
“這時,應該也是他們人心最渙散的時刻。以我此時最充盈的鬥誌,對彼此時最虧損的士氣,戰局還未開始,已注定勝利。”
他的臉上有種自信的光芒,有點生動,有點耀眼,也有點讓向晚晴想不到。她想不到這個一向隨興散漫,懶惰成性的家夥,忽然會有耐心跟她講這麼多。
可是,還沒來得及小小地感動一下,忽然想到另一個問題。
如果遼國君臣都誠如耶律斜軫所想,那麼發兵援漢,何時出征,基本就是早已內定的事情,那自己這兩個月絞盡腦汁地百般折騰,就全是被他忽悠了?
想到此,她怒不可遏地回過頭來,死死盯著耶律斜軫問:“是不是你們君臣早已有了這個打算,隻是瞞著我一個人?”
“事關你們的軍情,你不告訴我,我也可以理解,可你看著我急得上躥下跳,傻乎乎地忙東忙西也就夠了,為什麼還特意暗示我去討好你們皇帝,你們太子?存心看我的笑話很能滿足你的惡趣味嗎?”
“是,如你所言,確實頗得意趣。”耶律斜軫無視她暴跳如雷的表情,依然笑得雲淡風輕,漫不經心。
“耶律斜軫,我們不是朋友,從來不是!”向晚晴恨恨地看他一眼,打馬飛快地往隊伍前麵趕去。
望著向晚晴遠去的身影,耶律斜軫的笑容在唇邊慢慢凝滯。
他不想讓她知道,是自己的一封密報促成了這次援漢之行。她還太天真,英明如遼景宗蕭後,國家之間的利益權衡,又豈是親情,人情,朝臣勸諫可以輕易撼動?
是自己告訴皇上,明年高麗國將會內訌,擴土北征將是最有利的時期。糧草儲備不足的問題,可以借這次戰爭,理所當然地向北漢征集。遼景宗才終於最後下定出兵的決心。
他不想讓她知道他為她做了這麼多,他不想讓她知道自己對她的好。他甚至不敢讓她對自己好。他不知道自己在心慌什麼,隻是下意識中覺得或許把她氣跑了,她就再不會理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