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裏一片死寂，誰都沒有開口的意思。桌上白玉酒壺灼痛了所有人的目光，劉謙徒勞地抱在懷裏，也是低頭不語。
李煜見狀，苦笑著打破了沉默：“煙霞，我猜你這個名字是杜撰出來的。雖然我不知道你的真實身份，我們師徒也沒有相處很久，但你的拳拳真情，李煜銘感五內。”
“我走之後，你有什麼打算？若要離開，讓周姐姐給你多拿些盤纏，我也隻能做到這了。若不想離開，你就和周姐姐相伴度日吧。一來免去你不想回家的煩惱，二來也省得她孤苦伶仃了。”
“我會給你一個主人的身份，讓你堂堂正正留在這裏。乘我還有口氣，我們結拜為兄妹吧。你想想這樣如何？”
聽到李煜說到給她一個主人的身份，劉謙的眼睛忽然亮了。再聽到他結拜為兄妹的提議後，眼中的火花漸漸暗淡了，她尷尬地一笑。
但想到李煜命在頃刻，而她的心事，甚至她的真實身份他還一無所知時，一股強烈的不甘衝上腦際。
她毫不猶豫地說：“不瞞先生，我是北漢公主劉謙。因為先生日下處境微妙，而我的身份實在敏感，怕給先生招來麻煩，所以才一直隱姓埋名，請先生諒解。”
“公主潛心向學，令人可敬。可歎我再沒有時間給你指點些什麼了。我走後，我留下的詩文，你揀喜歡的拿去，也算我們師徒一場的紀念。”
劉謙心中劇痛，忍不住哀求：“先生，你別再說了。先生夫人待我如親妹妹一般，劉謙又怎是沒有心肝之人！今日的事，我根本沒有想過，所以也說不上以後有什麼打算。但請先生放心，你至愛的周姐姐，我一定幫你照顧好。”
她哽咽地說不出話來，屋裏氣氛更加凝重了。
周後梨花帶雨凝噎道：“妹妹貴為公主之尊，屈尊寒舍兩年，委屈你了。我跟後主都是過來人，妹妹的心事，我們心中也都了然。隻是他一個落魄之人，不願再牽扯情債。此番大限以至，他是斷不肯誤妹妹青春的，請公主體諒後主苦心。”
短短幾句話，說得劉謙心裏百轉千回，滋味難言。她頰燒紅雲，目含羞怯，望著李煜竟再說不出一個字來。
向晚晴唯有搖頭歎息。世人癡情，一至於斯！
想小周後初登後位時，專寵一時，對宮中諸多嬪妃冷落打擊，也是手段用盡。而如今幽閉汴梁，門可羅雀之際，劉謙不怕連累，不懼毀譽，與他們夫妻患難相處兩年，竟然使得她後來生出了為劉謙終身著想的心意來，可算殊為不易了！
李煜同樣溫情脈脈看著劉謙，不著一言。
這個倔強的傻丫頭，以堂堂公主之尊，苦苦守候在他身畔兩年多了。他一直以為她會長大，她會丟開自己可笑的執念，有一個美好的歸宿，沒有想到他卻沒有辦法等到那一天了。
他什麼也沒有給予過她，而她卻一直頂著師生的名譽和周後一起無微不至地照顧著他，幫他排憂解難。這份情義，他深深地欠下了。
向晚晴見氣氛更加尷尬，隻得沒話找話活絡氣氛，她強笑著說：“妹妹在這裏化名煙霞？這倒令我想起一首詩來。”
看到自己成功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她漫聲吟哦：“羨君筆下有煙霞，擬拔金釵付酒家。此生修得才子婦，不辭清瘦似梅花。”
甫一吟罷，劉謙拍手叫好：“此詩大妙，道出我心中所願，把此生改來生，等我百年之後，就用來做墓誌銘了！”
一番口無遮攔的戲言，讓大家的心情又好過了些。
周後忽然省起，驚問道：“我剛才懵住了，既然妹妹是北漢公主，那前年遣遼借兵，日下整飭軍隊，參與議政的那位公主又是何人？北漢不是就一位公主嗎？”
向晚晴沒想到外界對自己的評價會這麼高，隨即啞然失笑：“那自然就是假公主了。”
李煜也奇：“一個假公主能有這等氣魄？多少須眉兒郎也難做到啊！真是令人敬佩，可惜李煜此生無緣結識了！”
“誰說的，先生早就認識她了。那個假公主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劉謙笑著推了下向晚晴，把李煜夫婦再次驚得快掉下巴。